嵩山书院
若是考不中······
“你是怕考不中丢脸?”
“不,不是···”沈楚良闻言忽而抬起头,迎上苏祈探寻的眼神。
“我不是怕自己丢脸····”他一个十几岁的儿郎,怕什么丢脸,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苏祈反而有一丝疑惑:“那是为何?”
“我是怕,姐姐失望······”也怕在天有灵的祖母失望。
沈家姐弟俩感情深厚,楚良知道祖母和姐姐希望自己可以像姐夫一样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光耀门楣,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共同的梦想。
可是金榜题名,谈何容易?
他入了嵩山书院,才领略到有识之士如过江之鲫,大家都想鱼跃龙门,但是谈何容易?
书院中,才情笃厚,家门荣光者甚多,而他,又哪里有自信,与他们一争高下?
况且他在此读书,本就是借了姐姐、姐夫的光,若是名落孙山,一怕姐姐失望,二怕因自己让她在夫家面前无光。
····
苏祈听他小声说完缘由,知道他心中包袱甚重,一时间心疼之情尤甚。
“这世间莘莘学子,十年寒窗,一次就中榜者,犹如凤毛麟角,你应抛去一切顾念,放手一试,方能有所增益。”
他拍了拍妻弟的肩膀,语态愈发温和:“即便不中也无妨,咱们往后再试,你尚且年少,何惧两三年的光景?”
沈楚良抬头,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姐夫,忽而明白姐姐当年为何不顾祖母劝说,不顾门第差距,也一心嫁入国公府。
抛开其他不谈,作为男人,姐夫的这张脸,实在太好看。
意识到自己失态,沈楚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多谢姐夫宽慰,楚良自当全力以赴。”
他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什么,转而羞赧地对着苏祈开口致谢:
“这些年,多谢姐夫一直顾念,三不五时的差人给我送东西来······姐夫送的徽墨实在珍贵,我都舍不得常用,还有善琏湖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书院中的学子虽然一心向学,但是在文房四宝上,少不了攀比之风。
沈楚良寻常人家的出身,自然不能也不敢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
但三年来,国公府的小厮每隔一些日子,便会过来一趟,送来的笔、墨、纸、砚,几乎都是最好的。
是以,他在书院中,并未落人下风····对此,楚良始终觉得受之有愧,始终惦记着要当面道谢。
对面的苏祈闻言,神色却是一顿。
自己何时······遣人给楚良送过东西?
一抹尬色涌上心头。
他转念一想,应是沈妙宜关心弟弟,借自己的名义送来的罢。
夜色太晚,他又嘱咐了妻弟几句便告辞了。
来时步履匆匆,归途脚步沉重。
嵩山书院的台阶,好似没有尽头。
他缓步而下,眸光渐渐深重,好似一潭尘封千年的冰泉。
*
沈楚良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何?
按理说,姐夫外放天临三年,如今升迁回归,本是天大的好事,为何他看起来忧心忡忡?
回想起为祖母奔丧那日,他与姐姐相见的情形。
姐姐的眼里,似乎也是这般,忧心忡忡,悲伤难抑。
那时,他只以为是因祖母过世,所以,当时并不觉得有异。
站在老宅门口告别时,沈妙宜坐上马车冲他挥了挥手,叮嘱他回书院要好好读书,再无其他。
他远远瞧着国公府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那是她们姐弟俩最后一次见面。
当年他们一起送自己来求学,路上姐夫对姐姐关怀备至他都看在眼里。
后来姐夫外放做官,姐姐深居简出,是不是因此感情生了变化?
沈楚良不懂,他尚年轻,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对他而言,犹如天书。
但是他也不傻,他明白自己家并非高门贵胄,姐姐高嫁国公府后的生活想必不易,就算姐夫爱护她,但难保府中其余人也一样待她?
“唉。”
少年忍不住轻叹一声。
双手垫在后脑,黑夜淹没了他俊朗而稚嫩的五官。
想到明年春闱,他暗自下定决心要全力以赴,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姐姐往后在国公府的日子。
若是有朝一日他榜上有名,姐姐荣光与共。届时,无论国公府的人如何,他都有能力成为姐姐的一方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