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
除却三两间客店和食肆尚未歇业,街道两旁的铺子都已闭门。
同行的一辆马车驶远,前方的三人分别拐进不同的小巷,街上便只剩缓步消食的姚静衡和陆青斐。
临近子时,冷冷清清。值此良辰,若不做些有意思的事,着实可惜。
“我给你讲一桩民间逸闻。”陆青斐说。
姚静衡恍然记起东角门的那棵老树,再一次感受到树后投来的无形视线,不禁浑身一激灵。
“我不太想听。”她凑近陆青斐身旁,让自己的影子藏进他的影子里。
“适才我问你吃不吃红虬脯,你也说不吃。”
结果一整盘都让她吃了。
姚静衡面上微热,心里也对他的逸闻产生了些许好奇。
“那我听听?”
陆青斐娓娓道来:“晋州某举子进京赶考,夜里打算投奔故人家暂住一晚,待来日再行路——”
“既有故人居所可去,想来也没走多久,怕是连城门都没出。”姚静衡不明白,“他为何要赶着太阳落山的时候启程?”
陆青斐向来知错就改,当下便补充道:“他那故人是远房亲戚,距他故土有整整一日的脚程。”
姚静衡没再提出异议,他继续讲:“举子远远看见亲戚家亮着烛火,安心不少,便在田边坐下歇歇脚。
“一股浓烈到呛鼻的香味从后方飘了过来,举子回头瞧,依稀看见两女子携手走来。举子此时已解了鞋袜,臭气熏天。他怕在人前丢了风度,慌里慌张躲到稻草堆后。
“他倒是藏好了,可鞋袜还落在田边。举子一贯拮据,生怕丢了东西,便又佝着腰,悄悄摸回田边。
“举子怎么也找不见自己的鞋袜,而那两女子逐渐走近。其中一女艳光四射,另一女年岁稍小,就和你差不多大,面容亦是不俗。藏在暗处的举子见了两人的容貌,哪还记得丢失的鞋袜。
“他目送两女的背影离去,却见她们进了亲戚家。举子想结识两女,便是打着光脚也要追上——”
“他就不能从行李里找双新鞋穿上再走?你方才说举子看重风度,踩着两只又臭又黑的大脚岂不教他羞愤欲死?”姚静衡不解地问。
酝酿已久的惊悚之气瞬间消散,陆青斐恨恨地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答道:“因为他急。”
姚静衡掰开他的手,匆匆说道:“有什么好急的,反正都是去同一个地方。”
言罢就松了手,继续由他捂着嘴。
书里的举子原是个急色之人,一见来人是两个美娘子便满脑的非分之想,自然迫不及待,可陆青斐怎会把那些污秽糟粕讲给她听。
“你就当他急得厉害。”
姚静衡更是好奇,问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急于结识美人。”他隐晦地说。
“反正迟早会认识,何必着急?他应该担心没了鞋袜不仅让自己难堪,还会唐突两位娘子。” 她天真地问,“他就不怕她们嫌弃他的大臭脚?”
“他在风里晾晾脚就不臭了。”陆青斐说完自己都在发笑,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
姚静衡倒是认真思索他的胡话,嘀咕道:“可他的脚不还是黑的吗?”
“非要弄清楚那举子究竟在急些什么才能听下去?”
姚静衡能感受到他的为难,勉强自己摇摇头。“你讲吧,我会好好听。”
“你会分心。”陆青斐无奈地闭闭眼,低声说,“那举子急于和两女成就好事,不甘心让故人捷足先登。”
“什么好事?”她眨眨眼,问道。
他下意识就要问出“程谨从未教过你”,但又本能似的不愿在姚静衡面前提起那个人。
她那日和程谨互相表明心意后眉眼含春的模样突然闯进脑海,他就更不愿意让她再想到程谨。
陆青斐转过头吐出一口浊气,抑住心里的无名火,尽量平静地说:“那举子想和两女亲热,怕他故人抢了先。”
姚静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般了然的反应无疑给他将将压制下去的火气浇了一勺热油,瞬间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他的理智。
可他空有一腔激愤,却不知如何发泄出去,就像他不晓得自己到底想对姚静衡做些什么。
她刻意避免回想起程谨此前待她的热切,赶紧问陆青斐:“可那些事又有什么好急的?”
他的心情倏然缓和,舒眉展眼地说:“你不曾为此着急便是最好。”
她现在不明白逸闻里的举子在急什么,以前面对程谨时也不明白他在急什么,但对此的浅显认识却足以使陆青斐继续下去。
“我明白那举子着急就行了,你接着讲,我不会分心。”
陆青斐张口又闭上,茫然问道:“我讲到何处了?”
“讲那举子不洗脚——”
“罢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