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粥
关上房门,笼罩在姚静衡头顶的愁云就被阻挡在外。
她容光焕发地走到床边准备换下褥单,却被陆青斐叫停。
“你睡床。”
屋里就只有一床一榻可供人栖身。
他个子高,小榻自然容不下他伸展双腿。
姚静衡怎能让他蜷缩在其中?
她张口就想劝他睡床,忙又打住,问道:“陆姐姐为何不想睡床?”
“我不睡别人睡过的床。”
盼康担心姚静衡会多想,补充道:“小娘子出门住店都是让店家买张新床。若是山野小店不便购置床具,宁愿在椅子上坐一宿都不肯将就。”
陆青斐作势要拍他脑袋。“我让你说了?”
盼康自觉替主子动手,猛拍自己脑门一下。
可惜他的脑门白挨了打,姚静衡完全会错了意。
“我认识一个木匠,今夜就能睡上新床。你们先坐下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她跑向衣柜翻出压箱底的钱袋子就走,飞奔的身形带起一阵风,吹得陆青斐有些茫然。
不到半个时辰,姚静衡就带人搬回两张床,床上还垒着素纱屏风。
陆青斐和盼康嘴还没张开就被她请到堂屋歇息,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姚静衡又将二人请了回去。
她的屋子不够宽敞,就是将别的物件归拢到一起,也只能勉强再放下两张窄床。
此时三张床并排摆在墙边,旧床挂有帷帐,新床前面各有一座小屏风作遮挡,如此三人各有小天地。
“被褥枕头都是今年新做的,还没人用过。”姚静衡说,“前日晒了一整天,没有霉味儿。”
这小娘子看起来闷头闷脑的,做事倒是风风火火。天色刚刚黑透,她便把就寝一事安置妥当了。
陆青斐使了个眼色,盼康拿出备好的小荷包给姚静衡。
她接过一掂,估摸里面装着的应是银锭,烫手似的塞回给盼康。“我不要。”
临走前放她屋里就行,他不急于一时。
陆青斐示意盼康收好。“不要也罢。”
姚静衡不经意瞥见陈月桃出了姚静殊的屋子,正往她这边瞧,不禁压低声音道:“若是有人问起,陆姐姐就说买床钱出自你手可好?”
父亲以前总怀疑她私藏买菜钱,又不肯接受她的法子,让母亲或者长姐与她同去集市,只会隔三差五敲打她,让她谨守诚信之道。
姚静衡起初还一门心思地还自己清白,时间久了,她便没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父亲却仍旧认为她手脚不干净,定会被钱财蒙了眼,便让母亲替她保管月钱。
随着年岁增长,一文不名的窘境越发在她身上得到体现。
暑热天出门在外,她渴得冒烟儿也得忍住,要么就出门前带个沉甸甸的水囊。
相邻的小娘子们邀她踏青游玩,可她半文钱都拿不出,又不愿白吃白喝,除了婉拒就是婉拒。久而久之,人家也不来找她了。
第一次昧下买菜钱是五年前。
天蒙蒙亮,她一如既往地出门买菜。路过和程家的夹道,程谨缩成一团的身影立时就掠去她所有的注意。
不用问也知道,他父亲肯定又嫌他文章写得不好,把他赶到这儿来面壁思过一整夜。
她本不想和他打招呼,免得惹人尴尬。可程谨煞白的面色和冷汗直出的额头让她直觉情况不妙。
过去一问,竟是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
家中不剩什么吃食,她跑去最近的点心铺子给他买了几块桂花糕,花的便是家用钱。
手里没钱就和肚里没吃食一样,心都发慌。反正不拿也是一顿骂,拿了,父亲也不会多骂她一句。
由此,她每次采买都会昧下几文。逢年过节抑或家里请客,还能偷藏十几文。
积少成多,她这五年存了一大袋铜钱。姚静衡平日不舍得花钱,也不敢花这个钱,幸好今日派上了用场。
钱袋子虽是轻了一大半,可她心里更轻松。
陆青斐的久不作声却又让姚静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陆姐姐是不是在怀疑这钱的来处?
她要不要向他坦白?
他会因此看不起她吗?
“陆姐姐?”姚静衡心虚地喊他。
陆青斐瞬间回神,目光不再追随抱柴的程谨,问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重复一遍,陆青斐还道是什么大事能让她这般紧张。
“这有何难?”他爽快地答应了。
庖厨里亮起烛火,陆青斐让盼康去知会一声。
“你去买床的时候,我已和你母亲商量,她同意餐食由我负责。”陆青斐看眼门外,“晚膳应该在路上了。”
“这如何使得?”她还想着让他和盼康尝尝她的手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