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训斥我,他说今日妻子在路上被流氓尾随,险些遇难,幸好他来找我找得及时,把妻子救下了。我的心一下子拔凉,我晓得妻子是个不善言辞的、有些呆板的传统女子,于是我立马抬头看她,她的脸煞白煞白,出了一层汗,看起来湿淋淋的,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她咬着下嘴唇点头,嘴角有一块红。
她颤巍巍地点头,我立马心疼起她来,她一定吓坏了。我对着黑川大哥鞠躬好多下,他摆摆手说不碍事,他倚在名贵的车子上抽烟,烟呛进我喉咙里,我使劲压着咳嗽,黑川大哥掐了烟。他看起来很高兴,嘴角扬了几个度。
后来妻子怀孕,我把这个喜讯告诉给所有和我相熟的人,纷纷表示祝贺,当然也包括黑川大哥。他和鹤蝶先生两个人来我家里给我送文件,受不起这份恩情,我连忙请他们进来喝茶。我喊妻子沏茶,黑川大哥身上有火药和血腥味,一股冷意从他身上传出来,喊了妻子两声她没动静,发现她直直地站着,不敢抬头。
“应该是不舒服了吧?”黑川大哥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怀孕挺难受的,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我忙不迭点头,于是自己去给他们沏茶,被鹤蝶先生拦住。我很怕鹤蝶先生,他的脸总是冷冷的,我和他的交流不超过三句话,和黑川大哥一点儿不同。
黑川拉了客厅的凳子坐下。
“鹤蝶去做就行。”他把文件递给我,“我记得你的工作室在二楼?你先去工作吧。”
“可是我怎么能放着您们两位客人在家里……”
“不用这么拘谨。”他说,“你的妻子不是还在这里吗?好香啊!是她煮的饭吧?我和鹤蝶在这里吃过饭再回去。”
我其实不敢做任何忤逆黑川大哥的事,我害怕他,还特别担心我做出什么事惹他讨厌,于是只好匆忙地上楼去。妻子一直待在厨房里煮饭,我一脚踩在楼梯上时,闻到一股焦糊味。
我感觉妻子也特别害怕黑川大哥。他和鹤蝶一定是刚出完什么任务回来吧……?我看得到他一直摩挲的腰侧,风衣底下凸起一个方正的轮廓,是枪。我看了就打哆嗦,妻子一定也是。
坐在座位上处理文件,黑川大哥在楼下开了电视,声音特别大,我不怎么看电视,听起来是个纪录片,里面有动物的咆哮和播音腔的解说。我心想可不能写太长时间,装模作样写个一小时?半小时?意思意思就行。还好文件也并不多,等我写好下楼,妻子已经把菜放在桌子上,三个人围着桌子,吃个七七八八。
我才拿起筷子,还没吃一口,妻子突然站起来跑到厕所里吐。我急忙凑过去查看她的状态,她一边哭一边吐,只吐酸水,食物残渣少见。我觉得是孕吐,只好向黑川大哥一直道歉,他表示生理上的问题没办法干涉,他能理解,于是鹤蝶先生与黑川大哥离开了我的家。妻子拽住我支支吾吾含含糊糊想说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满面,表情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怖,我被她吓到,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哽咽着发了两个音节,很快止住哭声。
之后的日子里妻子越发沉默。怀孕想必是很痛苦的事,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告诉她我爱她。她倒是不再哭泣,我觉得她好像一夜之间变老气很多。
现在妻子的肚子大了很多,我又临时被叫去国外出差,放心不下妻子,便打算在这封信里告诉母亲,让她把妻子接回老家里照顾。我写好信的结尾,终于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里。黑川大哥交给我的、让我专门用来联系他的手机嗡嗡响,我接通它。
“机票定好了,明天可以出发。”他说,“你紧张?”
“没有……只不过这么急……”
“不是和你说过了这是一个值得抓住的机会?”
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我急忙迎合他,他又笑。
我小心翼翼地问:“您遇到什么好事?”
他说:“没有啊。”
我和黑川大哥互道了新年快乐,然后躺在妻子身旁。她已经沉沉睡去,蜷缩起来护着肚子。我隔着一层被褥抚摸她孕育生命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妻子的身体微微抽动着,她应当是做了噩梦,猛地尖叫起来,我急忙搂住她。
“怎么啦,怎么啦?”
她惊惊地瞪眼看我,抓住我的衣袖告诉我明天不要去菲律宾了。“求你离开东万吧。”她说,“求你了,求你了!”
我说不上来妻子怎么会突然这么缠人、甚至显得愚笨。我把黑川大哥讲给我的好处讲给她听,她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我想遇到个好妻子是命中难得的事,遇到黑川大哥这样的贵人比遇到好妻子更难得。在我检查机票的时候,妻子停止了哭泣,她直挺挺躺在床上急促地呼吸着,好像一个濒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