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
卡罗尔坐在教工长桌上参加期末宴会,这是个新鲜的体验。还是学生时,她偶尔会看着上面的教授猜他们在想什么,现在身份位置颠倒,她终于知道教授们会想什么了——他们在猜下面的学生在想什么。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学生们的表情——大部分都很鲜活,但仍有那么一些人的脸上笼罩着忧郁。
斯莱特林的学生几乎全体静坐,没人嬉笑,也没人抬头四处看,这个状况可以理解,低年级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几天,爆发出了好几起学院斗殴事件,送到她那治疗的有不少都受了严重的伤。
冲突基本都是由另外三个学院主动挑衅斯莱特林,那些被教授抓住的学生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其中还有人崩溃大喊:“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那是个赫奇帕奇,他在霍格沃茨战争中失去了恋人。
这种伤痛和仇恨没人能开解,也没人有资格化解。
一次又一次担当救火员的斯拉格霍恩只能告诫斯莱特林的学生们抱团行动,遇到冲突最好选择退让和躲避——听说现在负责组织和安排这些的人是德拉科。
然而卡罗尔知道,他们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据她所知,好些斯莱特林学生——实际上并不只限于斯莱特林,另外三个学院也有那么几个——的父母,或单个,或成双,正在阿兹卡班里待着,刑期不定。而暑假里无家可归的几个学生,斯内普已经熬夜写了好几封信给他们的其他亲属,和他们商量领养和抚育的事情。
实在无人可接收的,斯内普去找了金斯莱,他出资给学生在破釜酒吧的楼上定了房间,由金斯莱从魔法部拨人代为照管。
说起来也是一桩唏嘘事。但,战争总是如此,将无数人的人生如纸一样暴力揉搓、撕碎,侥幸能铺平的,皱皱巴巴,勉强拼贴起来的,布满伤痕,更多的是变成碎屑散落于风中,再怎么悲嚎,也就这么轻飘飘地被风卷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年纪小,其他学院的学生里还保持着活泼的也有不少,时不时有人来打量她,对上她的目光后会快速转动眼睛,假装在盯着天花板上的蜡烛,过了一会,再悄悄与同伴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这短暂的一个月让她在学生们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和传言,想到自己上学时候的情形,她倒也不难猜测出七八分。
今年没有用任何学院的色彩对大礼堂进行装饰,用来计分的沙漏在战争中毁坏了,修复好后之前的宝石计数清零,所以今年没有任何一个学院是赢家。
但从飘上来的闲言碎语中,卡罗尔捕捉到了几句学生们对于这件事的论断——“肯定是斯内普故意清零的”、“斯内普才不想看到格兰芬多的图腾挂在自己背后呢”、“完了,在他卸任前这个礼堂还会出现别的颜色吗”。
卡罗尔:“……”
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斯内普对格兰芬多的偏见更刻板,还是学生对斯内普的偏见更严重。
卡罗尔和斯内普的座位相距有些远,她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中间的教授探头去看斯内普的表情,但很快,斯内普就把自己柔滑的声音送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安静。”他站起来说。
其实他不必说这个词,卡罗尔觉得哪怕他只是发出一声咳嗽,那群嘻嘻哈哈的学生应该也会立刻安静下来。
以往每学期结束前,邓布利多总是会兴高采烈地给拿到学院杯的学院颁奖,但斯内普显然没有这种劲头——或许是因为今年没办法给斯莱特林颁奖。
他只是淡淡地说:“很抱歉要来扫个兴,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很期待即将到来的暑假,但我必须郑重地提醒你们,在今年的假期,你们最好还是不要随心所欲地到处乱跑,流窜在外的食死徒还没有被全部抓住,仍有一些不甘心失败的逃犯在伺机报复,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写作业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非要外出,请找家长的陪同或结伴而行。不要去人迹稀少的地方,不要接受陌生巫师的搭讪和邀请。如果发现形迹可疑的巫师,不要询问,不要跟踪,立刻回家告知家长通知魔法部。”
说到这儿,斯内普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起来,他用冰冷的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中现在有很多人尝到了胜利的甜头,也想逞个威风当个英雄,好享受追捧的滋味。又或者心怀仇恨,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摄魂怪,给所有食死徒一个痛吻。我不会多费口舌去劝阻你们,只希望你们在返程回家之前去看看草坪上的墓碑,思量一下,你自以为能承受的代价,你的亲人和朋友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整个礼堂寂静无声,有人低着头发呆,有人捂着嘴垂泪,只有斯内普的声音在明亮的烛火下回荡。卡罗尔光明正大地跟所有人一起注视着他,他的表情和话语都不太亲和,身躯也并不如过去站在那个位置的邓布利多那样高大伟岸,但他的言行和气场依旧给人以莫大的可靠感和信服感。
霍格沃茨失去了一位强大的守护神,但总会有新的继任者接过这个位置和它所代表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