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过了晌午,雨点越发密集,曲江池面涟漪荡漾。
虽说春雨如油,到底清明寒气重,游人怕经雨感染风寒,四处找地方避雨,囊中羞涩的去岸边支起的茶水铺子歇脚,兜里有几个铜钱的,江畔茶肆酒楼林立,皆是消磨光阴的好去处。
“博士,来一碟水晶龙凤糕,再烫一壶烧春。”
“两位郎君楼上请,酒菜马上就到。”
这家酒肆临江而建,推窗可见烟水悠悠,帆樯如云。
沈云裳一面约公仪嘉出门,一面给中书舍人府送了帖子,邀吴舍人家的长女陪郡主踏青,两方都不敢拒绝,只得答允。
自马车离了嘉福门,一路到达曲江坊,桥头有阿绪接应,她为掩人耳目,乔装打扮成进士模样,才与阿绪混进这家酒肆。
“沐晚晴等了多久了?”
阿绪道:“沐家小娘子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沈云裳跟着阿绪上了二楼,左转有个小包间,用四折屏风隔档。
沐晚晴瞧见屏风映出两条影子,帽带飘飘,还以为是两位郎君,吓了一跳,见沈云裳露了面,方才松了口气,给她行礼。
“郡主万福。”
茶博士端了酒菜上楼,沈云裳喝了口热热的酒,散了些寒气。
“我必须在坊门关闭前回宫,时间有限,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没?”
沐晚晴解开带来的包裹,拿出好几封信给她。
“从兄长入狱起,一直到今日,我给他送了四封信,他也给我回了四封信,连我的去信一并封进信封里,都在这了。”
沈云裳一一拆了信封来看。
“四个信封,八份信纸?这一来一回,要打点县尉同狱卒至少八次,你兄长还是重犯,估计花了不少钱吧。”
万年县县衙是个顶厉害的油水衙门,沐阳又是证据确凿的凶杀犯,沐晚晴为了给沐阳伸冤,上下打点,把全家的积蓄掏出来,甚至卖了沐家祖宅,堪堪满足县尉的胃口。
沐晚晴面露难色,不便将窘境透露,低声道:“是花了些钱,只要能还兄长一个清白,我花再多钱也是值当的。”
过来的路上,沈云裳便听阿绪说,沐晚晴早早卖了沐宅,眼下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还要借住在亲戚家,就是那坏心眼的亲戚,给沐晚晴指了去武宁郡公府的路。
“阿绪,”沈云裳略加思考,“郡主府少了个婢女,你安排一下吧,她身子骨弱,先养一阵子,再派些简单的活计。”
“小奴明白。”
沐晚晴眼眶一热,撩开帷帽,如玉面颊上,挂着几颗泪珠。
她深深福了一礼,“郡主……我沐家上下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沈云裳尬笑,别介啊,你可是女主呢,以后我若是有什么得罪了沈天意的地方,还得要你去帮忙向他求点情面,饶过我一命。
“我记得罗都知命案发生那日,是二月廿四?”
“是,”沐晚晴抹去眼泪,“兄长第二天天未亮,就被关进了县狱里,我得了消息,当即便去万年县衙求县尉传话。”
总共寄了四次信。
第一次,去信的落款日期是二月廿五,回信的落款日期是二月廿六。
第二次,去信是二月廿六,回信是二月廿八。
第三次,去信是二月廿八,回信是三月初三。
第四次,去信是三月初三,回信是三月初七。
沈云裳琢磨了一下,兄妹二人皆是心急如焚,这间隔的天数越来越大,约莫是掌管监狱的县尉胃口越来越深,逼得沐晚晴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凑钱把他喂饱。
“等等,我记得樱桃宴那日是三月初……”
阿绪从旁提醒:“三月十三,郡主,大理寺下了文书将沐阳从万年县狱移调那日,是前一天,三月十二。”
沈云裳再问:“三月十二进的大理寺监狱,之后沐阳就再也没给你寄过信?”
“没有了,大理寺是我朝司法重地,规矩何等森严,我言微人轻,实在找不到门路,沐家也没有那么厉害的人脉,”沐晚晴嗫嚅道,“再说,我手头也没钱了。”
大理寺监狱可不比寻常县衙监狱,关的都是案情复杂的重犯,以后要三司会审,给圣人过目的,怎可轻易通融。
再说齐澍那个刚正不阿的性子,能容许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狱中重犯私相授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云裳又把这些信仔细察看了一遍。
才说过沐家兄妹二人皆是心急如焚,可他们急的不是一件事。
沐晚晴急的,自然是问清楚罗都知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四封去信写得字迹潦草不说,字里行间还留有清晰可见的泪痕,每封信结束时,提及沐老先生离世,留有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几句话,可以称得上是字字泣血,让人不忍卒读。
而沐阳的四封回信对死者罗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