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
他是她的夫君,他亦是他的仇人。
确切说,因他是她的仇人,他才成了她的夫君。
为何想赢他?
若能赢了他,便可直接杀了他,哪里还需这般费心费神费事?
夜风袭来,庄疏庭不禁打了个寒颤,若能收回方才那一声“嗯”,便可少费些心神。
可惜收不回。
她简直疯了。
因他揽着她为她拢发的行止太过温柔,瞧着她的眼神又太过宠溺,那一刻,她竟忘了埋在心底想赢他的真正缘由,竟忘了他是她的灭门仇人!
“王妃?”桓照夜在她耳边低语,“为何想赢我?”
庄疏庭一言不发。
“若我是你的仇人,若你能赢我,你便可轻易取下我性命。”桓照夜声音沉缓,“王妃,是也不是?”
庄疏庭仍是一言不发。
“王妃,”桓照夜锲而不舍,方才替她拢发的右手捏上她下巴,“是也不是?”
“是,可你是我夫君,并非我仇人,我怎会取你性命?”庄疏庭启唇轻语,“除非……”
桓照夜面色虽从容自若,眸中却暗含焦灼和不安,素来沉稳的声音带了一丝颤哑:“除非什么?”
“除非你像我爹爹、盈时爹爹一般,娶了妻又纳妾,纳完一个又纳一个,我便不将你当作夫君,只将你当作仇人,与你和离。”庄疏庭眼睫微颤,眼尾染上一抹红晕,“你若不答应和离,我便要取下你性命。可我这辈子都赢不了你,如何取下你性命?”
又在骗他!
明知她在骗他,明知眼泪是假的,桓照夜心中仍是不忍,不忍见她落泪,不忍拆穿她。
他抬起手指拭去她眼尾湿润,语气柔和到了极致,又无奈到了极致:“就这般喜欢我?”
庄疏庭泪眼婆娑,轻轻点了点头。
桓照夜暗暗叹息:“我只要你一人,你放心。你只需安心喜欢我,安心做我的王妃。”
庄疏庭双眸越发湿润,脑中一幕幕皆是前世被灭门那日的瓢泼大雨,西偏院内满地的血水,十六个再也醒不过来的丫鬟。
要怎么安心喜欢他?怎么安心做他的王妃?
当前世那场灭门不存在?
庄疏庭知道,她做不到。
她能做的,唯有千方百计取下他性命,让今世的庄府免遭厄运。
庄疏庭心肠硬了几分。
前世桓照夜觊觎皇位,为了皇位灭庄氏满门。
虽不知他究竟做没做成皇帝,但他想做皇帝的心毋庸置疑。
朝元国世世代代,只有一妻的王爷确有几位,却并无一位皇帝只有一妻。
桓照夜不会不知,一旦登上皇位,后宫绝不会只有皇后一人。
更何况,他心中无她。
可他却对她说,只要她一人。
可笑至极。
庄疏庭收了眼泪,低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桓照夜双手揽在庄疏庭腰后,“因何大半夜起来比剑?”
庄疏庭亦抬手揽上桓照夜腰身,面颊靠在他胸前,轻声道:“做了噩梦,醒来后便睡不着了。”
桓照夜声音低柔:“梦见了什么?”
“梦见自己不慎落入汝河……”庄疏庭未再说下去。
“有我在,你不会落入汝河。”桓照夜轻声慢语,“即便落入,我亦会及时将你救起。”
“可梦里你并未将我救起,”庄疏庭委委屈屈,“你说庄家大小姐既已不在,太后和皇上的赐婚便自动解除。你还说你已是自由身,可随时迎娶别人。”
“我只要你。”桓照夜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前放话,说这一世,我的王妃只能是你。我记下了,你倒忘了?”
半晌后,庄疏庭方轻声道:“没忘。”
“皇妹喜欢驸马,要同驸马生生世世。”桓照夜似有不满,“为何你只放话这一世?”
“有这一世,我已心满意足。”
不知想到什么,桓照夜眉头紧皱,再也无法自欺。
吧嗒吧嗒,又下起雨来。先还稀稀落落,片刻间便连成雨帘,倾泻而下。
桓照夜及时将庄疏庭抱起,几个起落掠入廊檐下,方慢慢往内室而去:“时辰尚早,我送你回去歇息。”
庄疏庭揽着他颈项,软声道:“春晴陪我睡可好?若我又做噩梦,她可及时将我唤醒。”
“我陪你。”桓照夜瞧了眼廊外骤雨,微微蹙眉。
“好。”庄疏庭亦瞧向廊外,片刻后又问道,“殿下忙完了?”
“嗯。”
“听林护卫说,蓝田郡来了人,不知出了何事?”
“前日蓝田郡开始下雨,工部量了蓝田郡的堤坝高度,分别记下这两日汝河水位上涨高度,却一时拿不准究竟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