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男装

可现在知道我是个女的，气力终究不如男子，他还肯雇我吗？”冬月务实地说。

“那倒也不至于，”云姒华安慰道，“那你多干些，不输给男儿郎，他也肯雇的。”

“把我跟他那宝贝疙瘩唐崇雅，经常放在一处走动，老掌柜就算放心我，他能放心得了唐崇雅吗？？？”

呃。

这倒也是。

唐崇雅其人不坏，就是天性是个单纯顽童，骨子里的风流公子，只看他在福满堂毫不费力，就把二娘三娘两个小丫头逗得咯咯直笑，这小子在婚事方面，冯掌柜的必须得牢牢把关。

若把冬月收进绸缎庄，冬月跟唐崇雅年龄正相当，但唐崇雅富贵子弟，不可能明媒正娶小冬月。万一真发生点什么出圈儿的事，这是毁了冬月一辈子。

云姒华在心里微微点头：这绸缎庄伙计，不当也就不当了吧。

云姒华又道：“那你还去讨饭吃？”

“哪还能讨饭。”小冬月常年混迹江湖，该明白的都明白，“以前我惹过不少混混，以前他们怕我，是怕我长成了有更大的力气报复他们，现在知道我是个女孩，永远打不过他们嘛。”

冬月黯然，云姒华也黯然。

冬月又道：“还有，在码头扛大包，给大船拉纤绳，我是女孩子这事传出去，也没人会再用我了。”

封建时代的女子，除了像云姒华这样顶门立户的寡妇，必须抛头露面养家，不容易被指指点点。如二娘、三娘还有小冬月，女儿家根本没什么地位，也没有工作机会，更别提出去跟大男人们一起做苦工了。

云姒华突然想到了一桩事：“这段时间，朝廷不是在安置流民、重造黄册吗？”当初正是因为借助这道政令的东风，云姒华才能顺利带几个孩子分家另过。

可是她话刚出口，发现小冬月神色更黯，垂落的刘海把眼睛完全盖住，好好的机灵孩子，瞬间像只蔫头耷脑的古牧：“姊姊，官府安置流民，是不分给我田产地产的。因为我是个女儿家，官府不准单独成立女户，除非我嫁。”

云姒华这才记起，县衙帮薛家析产，不仅因为她是长房寡妇，还因为四郎五郎两个男丁！

小冬月孑然一身，除了当流民做乞丐，就是草草嫁为人妇，成家过日子才有地有房。

她没有长辈，谁给小冬月相看合适的人家？

如果再随随便便嫁了，那不后半生就跳进火坑了吗？

云姒华咂咂嘴，心说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哪怕大陈朝廷还算是个有新气象统治者励精图治的好朝代，但是观念的转变，非是朝夕之功。

越想越觉得牙疼，云姒华起来给自己跟冬月倒了碗水：“给，润润嗓子。这几天你也不必想着外出讨生活的事情，你就在姊姊家里养病，姊姊不能让你顿顿吃福满堂，咱们填饱肚子还是蛮够的。”

说着摸摸袖袋里那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家里添了冬月这口人，明儿个再买点口粮。

小冬月没说话，她接过水碗，单手平举在面前，目光注视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抿了几口。云姒华愿意收留她，当然再好不过。她也知道就凭自己现在的身体，半个废人似的，出去丝织坊，要么就是让混混们欺负死，要么就是饿死冻伤。

“谢谢姐姐。”

唉，又是一声谢谢。

云姒华觉得这小孩儿就是太客气，不仅客气，还有主意，跟薛二娘子一样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但是比薛二娘子更硬更倔。

云姒华接过冬月喝空的碗。

“姊姊。”冬月忽然冒出一句，“有的时候，我挺难过自己是个女孩子的。但也知道，这种难过没有用。”

云姒华凝住了。

冬月道：“我要是个男子，官府这回给地，我可以去耕田，我就能养活我自己了。就算没有田，我可以出力气，哪怕从军当兵都行！”

“可是姐姐，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干，姐姐知道像我这样，最穷最卑微的女子，流落于市井江湖，存在感比尘埃还弱，你知道她们都在干什么吗？”

小冬月脸孔被幽暗油灯的光亮，照得明灭不定，炭火几声哔啵，她的声音无端显得有点儿冷，云姒华拢了拢衣服。

“我娘刚没时，那是仗打得最厉害，难民也最多的那会儿，芳娘、莜莜、小翠、皎皎还有我，我们几个结伴往不打仗的地方跑，我亲眼见到她们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