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农场这么大，就是这么巧，赵尽欢在厕所碰到钟心，她正火急火燎地往里面冲。赵尽欢连忙喊住她：“你走错了，那是男厕所。”

女生好似并不意外，略微尴尬地顿了一下，转了个方向往女厕所走。

“一泻千里”，过度辣令钟心肠胃承受不住，等她出来，赵尽欢已经不在了。

假期时间过得特别快。赵依违上班的日子，赵尽欢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来。秦顺一家去A市陪她爷爷奶奶过年了，钱多多在成绩出来后被她奶奶关了禁闭。

往往到了别人家团聚热闹的时候，她总是过得格外清净。

眨眼到了除夕。那天天气一直灰蒙蒙的，赵尽欢醒来时，C市已经下起了大雪，像三四月纷飞的柳絮。赵尽欢从被窝里钻出一个头，尽管全身裹成粽子，不一会手脚还是凉了。

手机里□□的滴滴声不绝入耳，她打开一看，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钱多多的兴奋，她站在院子里，雪落在她头上。

“我奶奶终于放我出去了！你在哪里啊？”

赵尽欢回：在家。

钱多多沮丧地说：我奶奶非要来老家过年，晚上吃饭一大堆亲戚，肯定要问我成绩。怎么办，谁能救救我？

赵尽欢：没人问我成绩也挺烦的。

钱多多：呸！

钱多多正经道：要不晚上我来陪你吧。

赵尽欢说：我妈晚上值班，在医院吃年夜饭，你要一起吗？

那边陷入了沉默。

自打赵尽欢记事起，除夕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真正轮到赵依违的班次没那么多，但每年总有人想方设法跟她换班。赵依违不是不懂得拒绝，大概是觉得空荡荡的家里还不如医院气氛好，索性就这样吧，赵尽欢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钱多多发来一张照片，是她自己的手，戴着毛绒绒的手套比了个“耶”。她说：我跟奶奶说，我同学太可怜了，过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奶奶同意我来陪你啦！等我三个小时。

赵尽欢眼眶一热，这家伙，真讨厌。

那年C市还没有禁烟花，从傍晚四点钟开始，烟花在城市上空此起彼伏、噼噼啪啪地炸开，墨江缓缓流淌，映着皑皑白雪，映着绚烂烟火，宣告又一个新年即将来临。

赵尽欢前几天刚刚剪了头发，长度只到肩膀，她眼睛生得大，脸又小，戴上毛线帽像极了布偶。她套上新买的白色羽绒服，带上五六个保温盒，在家门口等公交车。

运气还不错，没等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车上空无一人，司机大叔唠嗑说：“小姑娘幸亏及时，这是最后一班公交了。”往常这路车一直要运营到晚上十点呢。

赵尽欢难免在这时生出一种荒凉感，看，连公交车都有提前回场大团圆的时刻，她却没有。她想念大姨一家，幻想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幻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父亲，可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们的人生里没有她。

赵尽欢在市一医院下车，医院罕见的人少，等电梯都不需要排队。畅通无阻来到赵依违办公室，赵尽欢把保温盒往桌上一放。她准备的年夜饭很简单，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她知道赵依违吃得清淡，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赵依违难道有空，饭吃得慢，断断续续跟她聊一些学校的事，也讲讲医院的病患，反正都要引到大道理上。

赵尽欢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想难怪她妈能跟张望娟成为好朋友，而且她妈跟张望娟越来越像，以前没这么爱教育人啊，真是岁月催人老。

扒拉了几口饭，钱多多电话打进来了。赵尽欢一看来电显示，完了，她忘了这件事。赵依违努努嘴，“接啊，发什么呆？”

赵尽欢翻开手机盖，铃声却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短信：欢欢，你在哪呢？我们都在程狗家里，你快来哦~

赵尽欢看见那两个字，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妈——我同学说要陪我吃饭，我能不能……”

“男同学女同学？”

“女同学。”

“去吧。”赵依违格外好说话，“这些我等会收拾，晚上还有个没出院的病人要做一下检查，你别玩太晚，早点回家，听见没？”

“知道了，谢谢妈妈。”她浅浅一笑，“我走了。”

赵尽欢带上办公室的门，快走到电梯口想起来有句话没说，立即折返。

赵依违正吃着饭呢，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一条缝，赵尽欢贴着门缝露出脑袋，大声说：“妈妈新年快乐！”

赵依违被她吓得一愣，撇过头说：“一惊一乍的怎么回事？新年快乐更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

出医院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赵尽欢打了个飞的一路狂奔，遇上一个爱聊天的司机，看出来她心情好，开玩笑说：“小同学去约会啊？”

“没有啦，”赵尽欢脸被车上暖气捂得红红的，“只是跟同学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