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尽欢啊赵尽欢，你怎么能这样怂？她骂了自己一百遍，失落感犹如潮水涌上心头。几乎可以预见，在往后的三年，她面对他木讷又无趣的样子会如南迁的大雁，雁过无痕，他也不会记得她。

程逸兴骑了没多远，想起来一件事。他最近忙着做系统，好觉都没睡过一个。他折返，赵尽欢果然没走远。

赵尽欢以为出现了幻觉，脚步都不敢停。

他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问：“赵尽欢，你作业写完没？”

赵尽欢狐疑地看向他，“差、差不多了。”

“借我抄抄。”

？？？

借你抄抄？年级第一抄作业都这么理直气壮吗？

赵尽欢说：“我、我现在没带。”

程逸兴：“你家在几幢？我跟你去拿。”

赵尽欢：“……”

那她的谎言岂不是要戳穿了。

她连忙说：“我想起来还有好几个大题没写呢，我还有事，先走了。”

健步如飞，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程逸兴想不通，借个作业而已，很为难吗？他向来不喜欢强求别人，奈何胡老头年岁高，不交语文作业会把他气死……他脚下稍一使劲，性能良好的自行车很快追上了她。

“明天呢？明天补课前我都在多媒体教室，你方便的话带作业过来吧。”

“好的。”

“那我走了。”

赵尽欢点点头。她又高兴了。

周日，赵尽欢特意吃了个早午饭，背上书包准备出门。赵依违的电话打进来了。

赵尽欢按下接听键，“喂，妈妈。”

赵依违说：“欢欢，你现在来医院帮我个忙。”

赵尽欢：“可是我下午要补课。”

赵依违：“我知道，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可是……”赵尽欢吞吞吐吐的，“我跟同学约好了讨论作业。”

“作业什么时候不能讨论？”赵依违揉了揉眉心，“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不就行了？赶紧过来。”她没有给赵尽欢拒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依违这个人，性情冷淡，处事果断。因为职业的关系，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脸上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

赵尽欢知道她妈有秘密。比如，她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为爱冲昏头脑的人，为什么要不顾百般阻挠生下她？

她爸爸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赵依违一个字都没有跟她提起过。即使她问，她也不会告诉她。是爱是恨，不得而知；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

赵尽欢以前不懂她，哭哭闹闹，个性很混。后来有一回，小区里有个老人突发心脏病，恰好被赵依违撞见。赵依违立刻帮他平躺下来，进行心肺复苏，一边胸外按压一边做人工呼吸，直到送进救护车。

老人的家属千恩万谢，就差把赵医生当神拜了。

然而，在那之后不久，赵尽欢偶然听见小区邻居聊天，说那个老人脸都丢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医生“亲嘴”，整天要死要活的。那个女医生啊，作风不检点，未婚先孕，孩子指定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赵尽欢还小，打不过邻居，冲上去狠狠咬了人一口。

她被抓了个现行，邻居电话打到医院里，叫赵依违过来赔礼道歉。

“你们家孩子怎么能咬人呢？啊？怎么教的？”

他们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不关心赵尽欢为什么咬人。反正到最后，理都被他们占了。

赵依违按着她的头叫她道歉，赵尽欢就是不说话。她不知道点头哈腰了多少次，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赵尽欢被带回家，赵依违没有开灯，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赵尽欢却憋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乱七八糟地解释着。

许久，赵依违才发出一丝疲惫又沙哑的声音，“欢欢，妈妈很累，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她说完，独自走向卫生间，锁了门。

赵尽欢站在门外，里面没有动静，但她就是知道，她妈妈在哭。

村上春树说，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或许成长也是一瞬间的事。

从那以后，赵尽欢好像深刻体会到了她妈有多不容易。她变得很听话，并且再也没有问过爸爸的事。

刚才赵依违不容商量的语气似乎很不可理喻，但她其实很少麻烦别人，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赵尽欢没有程逸兴的联系方式，咬牙一想，算了，回头再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