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
权衡他人之前,也要掂量己身。
作为女子,凡人更看重出身,她身陷红尘,即便元阴未失,亦会被视作玩物,哪敢奢求真心。
作为修士,她灵窍已废,即便有大把灵丹妙药填塞,也改变不了再也无法修炼的事实,亦不能担当共求大道的道侣。
当年,她能活下来,多亏是丽娘眼尖,从一堆脏兮兮的逃难流民中,辨出她颇有一身皮肉,将她捡回了问缘楼。
喂了几颗续命丹药,这才保住了不断倒退的修为。
丽娘说,问缘楼只接待修士,只要她修炼勤勉,奉献自身,凭她国色天香,便不会被作践,怎么都比落入凡尘要强。
好巧不巧,大鱼上钩。小祯误打误撞,得了临仙城主青睐,丽娘喜笑颜开,只等挂牌之日,城主以高价相赎。
问缘楼的姑娘们都来恭喜她,或嫉妒或真心,说什么,虽然只是下品炉鼎,连妾也不能做,可临仙城主贵为元婴修士,风流但不下流,绝不会亏待她,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只有小祯冷暖自知。她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一切隐忧,都在于自身,无法修炼。
她混入流民,躲避修士追杀,是因为无法修炼;她流落鼎楼,无奈苟且偷生,亦是因为无法修炼;她欠下人情,甘愿以命相抵,仍是因为无法修炼——
身为修士,魔气入体,灵窍俱废。
灵力无继,人老寿衰,与死无异。
即便她有幸被临仙城主赎去,一经采补,打破体内她好不容易维持的灵魔两气平衡,乃是死路一条。
告知临仙城主她身负魔气?那他必然追问魔气由来,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步步死局,皆是因为,无法修炼!
此种境遇,有人授她破局之法,叫她怎能够不去渴求这一线生机?
只恨,黄粱一梦!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清心咒。
但自白衣男修口中念出,效用犹增百倍,如醍醐灌顶,浇尽魔火。
“你只需告知我答案,小祯。”他要她遵从本心,不被心魔所扰,“一切有我。”
“有你?”
此时,小祯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也不曾投向一室皎白。
但心中世界,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明亮起来了。
明亮得……不可思议。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假假真真,她都要攥紧照向她手中的这一抹虚无缥缈的月白。
鬼使神差地,她将心意宣之于口:“我要嫁你。”
小祯本以为他会迟疑,会拒绝。
但他只是侧身,似透过紧闭的双目,透过那层薄纱,凝视她的内心。
紧接着一句风轻云淡的“不无不可。”
小祯反应不及,似有幻听,痴哑良久。
他竟是答应了?
他竟是答应了。那么——果真是梦啊。
怎么会有人说嫁就嫁,说娶就娶呢?
小祯蓦地闭眼:“不过玩笑,你怎的当真。你藏藏掖掖,无非丑陋,我才不要。”
可她明知,修士大多俊秀,修为愈深,愈是貌若神人,只是不愿酣醉梦中罢了。
“也是。”白衣男修沉默半晌,“我苦修一剑,不涉情爱。嫁我,春闺夜长,你会后悔。”
他是剑修?
人人都说,剑修不懂女儿心——原来也是真的。
念头转瞬即逝,小祯仍旧沉默,不欲睁眼,只等梦醒。
可耳边是那人锲而不舍的声音:“给我你的八字。”
他又用上了真言术。这不比问她的来历、问她的真名令她防备,她便管不住嘴,老实交代。
语毕,她实在忍不住,眼巴巴地问:“八字何用?”
他不答,单手掐诀,快如雾里摘花。不消片刻,便陆续唤出人名,金口玉言,吐出一片波光粼粼,汇聚成修仙界“两宗三山”天骄名帖。
“万火宗,秦谑,身负三道先天异火,连续五届除魔榜头名。”
“凌霄宗,玉良骧,人称玉面骄郎,天生读心神通,极擅商道。”
“五相山,蔺逐真,堪破昆仑神机,名声大噪,于奇门诡道,一骑绝尘。”
“天剑山,魏闲,刀剑双修,性子……有些吊儿郎当,却是元婴之下第一人。”
两宗三山,数十名天骄的名讳以及信息,白衣男修了如指掌,唯独没有琳琅山。
他不说,小祯亦不问,为何独缺一山。
只问他,这是何意?
“我已用你的八字,与天骄们合卦。这几人,皆是良卦。”他要小祯在名帖当中,遴选一人,择为夫婿。
小祯难以置信:“前辈,你疯了?”
他也太看得起她了。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