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前尘藏
杏花客栈——
她庆幸自己回去时卞玉竟恰好离开,不用再与人应付。
但一想到他下山是为玄机扇,她不免为柳无面担心,只望二人莫要交锋。
明日启程前往不夜山,她偷得半日闲。
许是节气正好,人气又旺,掌柜竟下血本请来说书人招揽酒客。
堂内少有的热闹。
她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半顷斜阳,一堂清风中,听起故事来。
“翡石村一事便在长清这招惊天的诱敌之计下落尾,然诸位以为一切就此了结?自然是不能。人说,江湖本就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其下多少暗潮汹涌,诸位且听我言。”
一袭灰衫老翁谈吐间平仄起伏,婉转惊叹,话尽沧桑。
“这屠村凶手乃是当今魔教不夜门的手下,他受门主殷红妆之令,炼制至毒至邪的黄泉蛊,意图称霸江湖。说到这黄泉蛊,诸位定不陌生,六年前阴山半鬼谢秀将此蛊炼化,一手造成檀心碧血之灾。”
她听得颇为入神,不觉间一小坛酒下肚。
江湖人将那场浩劫说成檀心碧血,檀夫,指的便是酉中人耳熟能详的平疆溯雪姬莫谈,而碧儿山上血,济世庄内魂,多如牛毛。
故事讲完,众人意犹未尽,纷纷道:“这谢秀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人?你再给我们讲讲呗。”
那老翁一笑,只摆手道:“其间细节皆为宗门隐秘,我一说书老翁哪里晓得那么清楚?”
众人哪里会听,依旧是鼓动之词。
“也罢,也罢,我便再给你们讲一段江湖传闻,诸位权当消遣。”老翁架不住众人之势:“话说当年啊,平疆溯雪因狩火之征而扬名天下,创办济世山庄更是招揽了一批江湖侠客,行伍老兵,势力之大震动庙堂,传说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庇佑谢秀,也是为着此人深藏的皇族血脉……故谢鬼风波后,老皇才派了一位国师入主铜雀城,专擅江湖之事,人称其为——雀师。”
众人哗然。
她却只是一笑,饮尽最后一滴酒,起身离了堂去。
天黑,冷清的楼台纷纷点灯,又有游人喝酒吃茶,烟火璀璨。
她于屋顶席瓦而坐,望着明朗月色,偏偏有人扰她兴致。
“一人独饮,不如你我共酌。”
那声闲煦,除了无事一身轻的徐斜行,还能有谁?
她见人正怀揣着一坛碧玉酒。
徐斜行看出她眼色聚集,勾了勾唇,坐下调侃:“不是和你说过么?忧思易成疾,所以小小年纪,莫再愁容不展了。”
“愁人之愁,方为最愁。”
她依旧淡漠,他倒机灵,卞玉前脚刚走,后脚便凑来。
徐斜行欸了声,自顾自席躺下来:“在下是多管闲事,小姑娘的愁要管,馋也要管,我才是那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太。”
说着,他一手掀开酒封,将酒递到她面前:“尝尝罢,这是我在酉中喝过最好喝的酒——万露垂。”
万露垂?
她稍稍后倾,却嗅到了那比果酒醇浓不知多少的香气,果真是清新脱俗。
而他盛满烂漫春风的双眼似期待着她的评价。
她眼眸一眨,抬手之时,迅速钳制住人手腕。
徐斜行反应不及,袖被人拂开,臂上横亘着一道浅细如线的伤口,然凝处泛紫,可见剧毒。
“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眼中寒气不堪风吹,片刻就散了,连叹息也消逝在风里。
“我是该说你迟钝至此,还是顽强如此?”她知道,这是那夜在药园他阻止她杀鬼头鹰时,被鹰羽所划。
徐斜行表情僵了僵,眼中闪烁着试探:“那阿泽又为何心细至此,我身上的伤,连自己都未察觉,你倒清楚的很。”
“是没察觉,还是不在意,你心里明白。”她睨人一眼,另只手却击人胸膛,待人张口,一粒玉珠药丸弹入。
徐斜行干呛两声,再看向她时剑眉拧紧,面色涨红:“你给我吃的什么?”
“我没有良心,但礼尚往来,还是懂得。”
徐斜行一愣,异常的清凉瞬间爬满他口腔,有些呛喉,但过了一会,舌尖便有软香缭绕,体内经脉异样灵转,这才感觉到那药丸的妙处。
意气饮酒之人已指了指院中杏树。
他透着月色,见树下悬吊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
是一只风干的鸟兽。
鬼头鹰!?
“你拿它做什么?”徐斜行一怵。
“自然是还给它的主人。”她淡淡笑道。
“小小年纪,这般张狂,会引来不夜门人忌恨的。”
他眼神深寒。
她似酒劲上了头,明明望着皓月,却举酒不屑而清傲道:“日之将出,其道大光,他一阴沟老鼠,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