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前尘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十日未曾停，及至玄策军行至函谷关，才知大雪封了山路，成百上千的营帐穿插坐落，在这里又驻足半月之余。

纷飞白雪，苍茫群山。

二月初三，山上积压的陈雪倾盆砸了下来，压垮了数座营帐。

“幸好将军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将士们将夜宿的营帐搬离山脚下，如今只不过损失了些粮草与积存甲胄。”

“嗯，无人伤亡便好，”江云适应了一声，目光仍留在信纸上，手中行笔未停，“裴焕，你组织一队将士抢救埋入雪中的物资，再找几个人重搭营帐。”

“是，”裴副将应了一声，拱完手，又看着江云适眼下淡淡的黑青，低声道：“将军，您也歇一歇吧，之前的重伤还未痊愈，不可忧思过虑。”

“歇什么歇，魏梁余党只怕还在蛰伏，此时务必事事妥帖，你又不是不知道。”江云适不以为意，“裴副将不必管这些，本将军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若是这点罪都受不得，也不配行军打仗了。”

裴焕叹了口气。

也罢，将军的性子就这样，认定的事情，旁人再怎么多费口舌好言相劝，也是不顶用的。

要退出去时，裴焕又想起什么。

“对了将军，雪崩之后，虽然将士们及时撤离，可长宁公主她没来得及……”

笔锋一顿，一团墨迹晕染开来。

江云适捏着笔杆的指节隐隐发白，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你说她没来得及什么？”

副将咽了咽口水，“没来得及抢救她的随身行囊，如今日日寻死觅活，不愿意和厨娘同住营帐，同用被褥床铺。”

营帐内一阵沉默。

半晌，江云适不耐烦似的啧了一声，“真是麻烦。也罢，既然她不愿意与厨娘同住，明日给她单独搭一顶营帐就是，至于今晚……”

江云适想了想：“便暂且安置在本将军账内吧。”

“什么？您说什么？”

闻言，裴焕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什么叫暂且安置在本将军帐内？首帅营帐，军防机密，是她一个敌国公主该在的地方吗？

更遑论还有男女大防，他们将军的清白名誉可如何是好……

还是说，将军他就是想……

裴焕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将军三思，那长宁公主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您与她毕竟身份有别，更何况当年若不是她，江家也不会……”

在江云适的死亡注视下，裴焕默默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请将军三思。”

江云适头疼地呵出一口气，将写完的信笺封好，盖上私印。

“魏梁国虽破，但后续事务繁杂冗多。本将军今夜就在这里处理军务，不会回营帐。”

说着，江云适抬眼看他，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如此，裴副将可还有异议？”

……

江云适此人名声太大，纵使虞长宁与他远隔千里，素未谋面，也没少在魏梁街巷间听到这位少年将军的流言闲话。

有说他风姿绰约入梦春闺，有说他年少有为用兵奇才，还有说他天煞孤星命途多舛。

夸赞居多，唯一的诟病便是脾气太差、喜怒无常，动辄要人性命。

于是虞长安接连半月撒泼打滚，寻死觅活，觉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将军怎么也该厌了烦了，一剑杀了她，让她下黄泉与家人为伴才是。

可偏偏，不管她怎么闹，始终没得见江云适一面，周围看管她的将士也都跟木头人似的。

虞长宁怒气冲冲踮着脚，揪着那将士的衣领逼问，把人逼得满脸通红，终于吐出一句话。

——将军交代过，只要您不动手自戕自残，随您去闹。

午时刚过，虞长宁刚例行砸了饭菜，就见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一道人影在面前站定，竟然是跟在江云适身边的裴副将，裴焕。

“怎么，终于要杀我了？”

虞长宁一点形象都没有，大喇喇敞腿坐在美人榻上，不似昔日举手投足矜贵出尘的长宁公主，反倒与街巷混混别无二差。

裴焕不愿多看一眼，眼观鼻鼻观心：“请公主随属下走一趟。”

“走？”虞长宁扬了扬眉，“去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听到这个问题，裴焕脸色竟然难看了不少。

半晌，他咬着牙：“去将军营帐。”

虞长宁没意识到他的说法是去将军营帐，而不是去见将军，于是很高兴地想，原来江云适想亲力亲为，要亲自动手杀她。

于是她轻轻松松站起身来，难得没再闹脾气也没骂人，一个箭步走得比裴焕都快。

“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裴焕微青着脸，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虞长宁久居深宫，成了战俘后也多半和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