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季府。

三进三出的豪宅内东北一隅，有一处山房因地势颇高，被季铮提名为瞰云。

院内枫杨的枝芽嫩绿如洗，环绕山房的溪水声，潺潺如环佩相击，格调极为雅致。

季铮守在山房正堂门口，见传菜的小丫鬟过了桥，他便走进院内亲自接菜，然后挥手让丫鬟离开。

他双手奉菜，走进正堂后，恭恭敬敬立在屏风后，“牙叔，又一道素菜，这回是仙饶府灵泉水浇灌的油麦菜。”

“呈。”

得允后，季铮垂着头绕过屏风，将白玉盘放下后便退了出来，不曾偷窥里头的人一眼。

“吾随南帝海上远洋已久，实在想念这些绿草的滋味，还望季大人勿要嘲笑。”

“牙叔折煞小的了。季铮今日之锦衣玉食豪宅美眷，皆是南帝所赐。牙叔又是奉南帝之命来巡仙饶，招待牙叔便是季铮的荣幸。”

里头的人轻笑了两声，“尔，觉悟甚高。”

季铮谦卑地赔笑了两声。

静默了片刻，季铮一抖山羊胡，微微颤着嗓音道：“牙叔，季铮斗胆，南帝可有何吩咐让您传达给小的？”

“不曾有吩咐。”

里头一片死寂的几息间，季铮额上悄然冒出了雨点般细密的冷汗，“还望牙叔勿怪小的多打听，只是听说邻府接连受盗掠，小的便想着若是南帝真有打算深探内陆，也好提前开城迎接。”

里头嗤笑一声。

季铮霎时骨软，伏跪在地，“小的多嘴，小的该死。”

“尔无需试探。且不说尔竟妄图揣测南帝之意，单说这仙饶军防之孱弱，南帝若要进，岂不如入无人之境，犯得着尔卖这个乖？”

季铮狠狠抽了自己两嘴巴，“是小的不识好歹。”

见里头的人不再发话，季铮自讨没趣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太师椅里候着传菜的小丫鬟过来。

他正对着山房正堂的门，视线一片清明，张望见，便看见了由老管家往“瞰云”这边引来的潘胤。

“儒生潘胤，参见府君大人。”行至院中，潘胤款款施礼。

季铮一脸严肃地堵在正堂门前，睥睨着潘胤。的确是一表人才，芝兰玉树称不上，却是行如风站如松的好底子。

只是心太黑了。

那司香奴浮生，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却被他命人当街打死。若非牵涉到谢卓的死，潘家用一吊钱便能打发了这场人命官司。

而事实上，哪怕牵涉到谢卓，潘家也还是在一天之内，就让潘胤全身而退了。

如出一辙的命案，季铮见得多了，本该心如止水，却在见到浮生血肉模糊的尸首时，还是忍不住暗骂潘胤是畜生。

“潘儒生所谓何事？”

潘胤抬头，眼皮薄而透，眼型细长，显得刻薄又绝情，“府君大人，潘胤前来报案，谢参将被毒杀一案，是雪园妓.女朱砂伙同琴师乐无声所为，此一事，乃朱砂姑娘亲口告诉学生。”

季铮大为不解，“她亲口告诉你？怎么？她活腻了？”

潘胤应对自如，“这点学生也想不明白，须得府君大人审过才知道。”

说着，他启步走上前，在季铮不安的眼神警告下，波澜不惊地微笑着，然后云淡风轻地掏出了袖兜中两块沉甸甸的金子。

“此事，只要大人一句话。”

季铮撇了撇嘴，推阻道：“此案已结，凶犯将黎已打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

里头的人有意保这个将黎，季铮也早已想好对策，等此事风波过去，他便寻个替死鬼把将黎从死牢里换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再重审，再给将黎加一条包庇同党之罪，万一捅到朝廷去惹怒了那位脾气阴晴不定的内阁首辅，可就不好收场了。

“大人可以连那个将黎一起审，她包庇同党，罪加一等。”潘胤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混账。”季铮慌张地推了潘胤一把，“潘胤，本府劝你，余生多积善德。”

潘胤愣了片刻，俯身捡起掉在碎石间的金块，仍拱手恭敬道：“那学生就先不叨扰大人，不过，大人哪天若是想起学生，愿意帮学生这个小忙，直接差人去通知学生一声即可。”

季铮见他还不死心，轰他，“快滚。”

他正愁在里头受的气没出撒。

潘胤施礼而去，季铮回到里间，讨好道：“让牙叔看笑话了。您放心，将黎那姑娘，既是您嘱咐照料的，小的就不会为难她。”

“尔就按他说的去办。”

季铮糊涂了，不是说让他不要为难将黎那姑娘，怎么又让他按潘胤说的再去给将黎定罪呢？

“牙叔，您是何意？”

“吾不喜废话。”

季铮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这桩事来，“牙叔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于是忧心忡忡地出门去，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