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弦是谁?
天水赵氏小公子,弱冠之年,才情兼备,士大夫之子里,最得圣宠一位,其父赵平官拜大辅,缠绵病榻久矣。终在宣帝二年卒于杳中,经年丧满,赵弦袭大辅,位一人之下,而后四年,鞠躬尽瘁,助大笙定势中原,恰逢幼帝昏庸。
于其所谋而言,任谁都得道一句,天之利彼,可谓至矣!
外传赵弦好养玉奴,常冷发妻于杳中。而那位被冷落的发妻,便是阮祉蓁。
王霄折身,利落地卸了通幰车的套引子,翻身上马,调头经过阮祉蓁眼前时,他未再与她对视一眼。
她却从他眼里瞥见了冷漠,是少年不该有的冷漠!
“王霄,你何不与我同去并州?”
少年背影似是无情,亦是无奈!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但这最后的,带着些许祈求意味的声音也被马蹄扬起的雪土湮灭。
十年前,王霄送她到并州,便只身回了琅琊,而后,青梅竹马,再不复相见。
当初她虽不理解他为何不再与她往来,但也只当是他少年志存四方!
可现在她仍旧无法理解他为何要留她孤身在此,尽管轺车之上,是她的未婚夫。
如此这般,她便不得不独自面对赵弦。自幼患寒症的他,若不是急事,又怎会乘轺车?
而他赵弦弱冠之年所急之事,不外乎玉奴,此番南下,不知哪家姑娘又要倒大霉了!
阮祉蓁的不屑藏在心底。
赵弦举起右手,轻轻叩了叩车座,上面铺有柔软的绒毯。
那个十年间,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的夫君,竟然要她坐在他的旁边!
阮祉蓁愕然。
可眼下他们还未成婚,此举逾礼。
十年前的阮祉蓁本不拘于礼。
十年后的阮祉蓁也不需违抗。
又或许还是因为当下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她提起雪白的曳地氅衣,雪粉飘落发间。
驭夫将手中的油灯高高地举着,幽微的灯光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缓缓靠近,美的近乎妖冶,最终落座在赵弦旁边。
她小心谨慎,不敢耽搁他行乐。
“承蒙小公子照顾,乐安城离此地不远……”
可还是不知哪个字惹恼了赵弦,他将手中暖炉重重往车轓一掷。
驭夫将斗笠往上移了一下,整张脸露出来,朝她咳了一声。
阮祉蓁才看清楚,驭夫便是陈昭,赵弦身前的贴身护卫!
既带了陈昭,他此行,怕不只是行乐!
被陈昭打断了,她便将话吞了回去,只静静地坐着,再未言语。
而后陈昭调转马车,往北疾行。
即便走的是官道,城郊也是一路荒芜。
路过菖蒲湾时,雪势已颓。
陈昭猛地拽住缰绳,回头低声道:“郎主,这对岸便是乐安城!”
赵弦轻轻咳了几声,挽袖下了轺车,走到河堤旁,负手而立。
片刻后,他朝阮祉蓁招了招手。
今时不同往日,豆蔻之年的阮祉蓁本还无需对这位未来夫君言听计从。
但前有范雎对魏齐,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今有赵弦,字德,外人都称其为,赵德雎,其实,后半句的那个“怨”字更适合他。
十年里虽甚少见面,但他在外的名声,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虽一宿未合眼,阮祉蓁也自是不敢怠慢。
下了轺车,步伐不疾不徐。
方才她小心谨慎,亦行差踏错,那现在便只能等他先开口!
河堤凸出河岸许多,此处菖蒲稀薄。
零星雪粉从容地飘着,落在鼻尖耳廓。
阮祉蓁只顾着摩挲着手中的暖炉,静静地立在赵弦身旁。
乐安地处峡谷,河面水雾丰盈。
前程往事交错,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赵弦薄唇微启,终于说出对她的第一句话,“会游水?”
声线凉薄,音色低醇,透着极致的割裂感,却仍是极为好听的。
阮祉蓁愣神,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回眸之际,四目相对之前。
她背后被大手一推,一个趔趄,簪钗上的流苏坠乱绕,她费力稳了稳身子,终是失了重心。
又是赵弦!
河堤不高,脱口而出的“不会”两个字,与她一起沉沉落了下去。
河水没有结冰,但砸下来的那一刻,她恰好转了身,背被水面撞得生疼,紧接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
“救我!”
……
“小公子为何这样做?”
……
阮祉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