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一点霜去德风古道借了许多儒家典籍,皇儒无上还借此打趣她是否要就此还俗入儒门,届时会为一点霜讨个高职,他却是不知道问情道严格来说是衍生自正一派的分支,因而一点霜本就没有出家。
无衣师尹目不能视,她便为他逐句诵读,一点霜虽自称文盲,但也是相比儒士而言,她修无情道本就要学《道德经》,读、写,简单的运用自然不在话下。
一点霜的声音霁如初雪,念起文章来亦是令人心悦,其实她本就是一位美好的女子,或许一切天资卓越之人本就受上天偏爱,连音容笑貌亦是人间翘楚,但除了“他”之外无人能受这般对待,因而没人能越过雪剑发现她的美。无衣师尹夜夜在她的柔声中入睡,竟生起一种这般闲敲棋子落灯花闲适日子倒也不错的错觉,如若即鹿也……
妹妹的名字让他从那种错觉中蓦地惊醒,他再度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倒霉的替代品。
多日的相处与一点霜的絮语,让他逐渐拼凑出了这荒唐故事的全貌:一点霜是一名修无情道的道者,但却无法做到全然无情。许是得知天机,她爱上了早已知晓却素未谋面的“离经”,此后日日夜夜无数甲子的等待,却在偶然间遇到了情貌都与之相似的无衣师尹。于是情难自已,却没曾想心心念念的“离经”实际上是另一名毫不相干的男子——
这一刻,无衣师尹厌恶自己的智慧,让他无比清楚地感到,自己不过是个笑话。被变成一个废人、连最宝贵的尊严也贱如草芥,竟全因一个女子对另一个男子的钟情,而他,只是个不幸的错误。
他也嘲笑一点霜,她如此爱上了一个男子,即使修无情道也无法抑止,到头来却连人也认错,比自己还要可笑百倍。
无衣师尹憎恨一点霜,当然也憎恨离经。若不是有你的存在,吾何至于此!
那么可笑,那么可悲。而这,全都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误。
在这恨的最深深处,他亦憎恨——产生了些许妒意的自己。
所以,当一点霜解开他的衣裳时,无衣师尹没有抗拒、也没有拒绝。
不过行是周公之礼,难道比他之前所受的一切更加耻辱么?何况一点霜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无衣师尹在心中描摹着失明前那惊鸿的一瞥,不由得笑了,他并不吃亏,不是么?
“离经,吾喜欢你的笑。”一点霜说。
无衣师尹便笑得更开怀。
他期待、或者说渴望着她发现一切时的表情。虽然他无缘得见,但仅仅是想象,他便得到一种报复般的快乐。
一点霜亲吻自己想象中的爱人,他并没有抗拒,一切都是如此顺利,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她置身在一种两情相悦的快乐之中,细细舔舐他整个唇瓣,虽然已经相处了好一阵,但她还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的第一次,因此其实她也不知道具体应该做什么,只能毫无章法地摸索着。或许是因为常年身处于被冰雪覆盖的珩岳绮缺,一点霜的指尖比常人更凉一些,因此更能感受到身下的身躯逐渐变得炙热,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最让人熟知的艳词,那么谁是梨花、谁又是海棠呢?
但那都无关紧要,只知红烛夜下,芙蓉帐暖,便是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良久,一点霜将两人的一缕头发系在一起,这便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无衣师尹其实没有睡去,听见她轻声的低语,依旧露出了浅笑。
在那一夜之后,一点霜对无衣师尹的掌控欲下降了许多。她似乎不再需要顺从,也许在她的世界里,他们已然是真正的夫妻。
一点霜甚至提出要为他恢复武脉:“吾想,你已经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因此也是时候了。没有功体到底还是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吾本也没想这样做。还有你的眼睛、声音,你想恢复吗?”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无衣师尹当然点了点头。原以为此生都要如此度过,忽然有了恢复的可能,他当然不会迟疑。
想来也是,一点霜如此钟情于“离经”,自然不会愿意让他永远做一个废人,等他复原以后,还能携手江湖,真真好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话。无衣师尹一想到一点霜可能对“离经”做的事,立刻感到一阵作呕,但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一点霜又说:“离经,你不会离开吾吧?”
无衣师尹这次没有点头,只是轻轻地笑了。
离经当然不会离开——因为这里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他的存在。
执着于“离经”的一点霜,在得知真相后会作何反应,会崩溃吗,会杀了自己吗?
原本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场景,竟能亲眼目睹——即使这也意味着自己会有死劫临身的危险,他还是为那个可能的答案感到快乐。
一点霜轻易地把一切恢复了原样。
不止原样。即使已做了一段时日的废人,无衣师尹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