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江岸

民国初年，除了各地军阀豪强，大抵所有百姓都是不好过的。

日本人以宗教考察的名义深入中国腹地，明面上进行地理勘查，实际上则是在背地里进行地下的文物盗窃。然后再趁着当下动荡的时局，在其他几大侵略国的眼皮子底下偷运送出日本。

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土壤学研究”和“宗教考察”。

在此基础上，便是一系列在地下进行的活人实验。

泷尘就是这个时候到的长沙。

她原先只记得当时的天很冷很冷，也不知道自己从来的到底走了多久，能感觉到的只是因为长时间在雪地里失温，全身上下冻的毫无知觉的麻木感。后来在赶路的途中实在是渴的不行，她就从地上抓了一口雪含在嘴里。

可能天真的太冷了，味觉都冻的失灵了，这雪居然是铁锈味的。

泷尘咂咂嘴这样想着，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就往嘴里塞。刚把手举到嘴边，就看见手上都是红色的冰碴儿，一直顺到自己袖管儿里。泷尘心里一凉，一甩把手里的雪扔到地上，赶紧抬起胳膊来看。刚举起来一半就发现自己右袖口到手肘的地方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了一个大口子，手臂上的口子血糊糊的一片，血都冻成了冰碴儿。

就在她想怎么处理伤口这时候，泷尘看见旁边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地冲过来。夹着铺盖卷的，抱着孩子的，扛着扁担的，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就朝着她这边就压了过来。

泷尘看见他们这样就知道后面必定出了什么事，可这天儿冻的她手脚冰凉腿都迈不开，更别说跑了。等人群冲过来的时候就她被夹在人群里推搡着，惯性让她努力迈开腿。但她很清晰的认识到如果现在不跑，一会被落在后面的就是自己被踩烂的尸体。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子稍暖了一点手臂上的就连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死不了了。泷尘这样想着，稍微松了一口气。

又跑了两步，江水拍岸的呼啸声顺风灌进她的耳朵里。她刚要用力从人堆里挤出去，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地上的土包被炸起来老高，大大小小的石块跟雨点一样悉数砸在人群里，砸的人群里一阵哀嚎。

“想活命的上船！”旁边的江岸上飘着一艘破轮船，远远看去就像烧黑的破锅炉，不断地冒着黑烟。

人群听罢，一窝蜂地朝着江岸冲了过去。泷尘也不明所以地在人群和炮弹的胁迫下挤上了船，实际上她其实并不想去。

江上的风好像更冷一点，冷的像刀子一下一下划在她脸上。江上的冷空气吸进肺里，都刮的气管生疼。冷空气里混着的血味硝烟味烧煤味一个劲地往泷尘脸上扑，吹的她脸发麻。

这是什么江来着？

泷尘拖着一个差不多半个身子大的木箱子，眯着眼望江对岸看。

靠岸的江边飘满了尸体，血水染红了半个江面，对面的炮弹一个接一个砸下去，猛地把土块在天上炸稀烂又直愣愣地扔下去。

人的哭喊声，跑弹的轰鸣声，冲锋号的铿锵坚定的声音顺着寒冷的江风送过来。满地烧焦的尸体以及被血染红的半个江岸，无一不诉说着这个国家的动荡。

泷尘就站在人群后面，眼泪也许是江风吹的，止不住的往下流。

船上身边的人高喊着，欢呼着，欢声庆祝着自己在如此的绝境中活了下来，就好像这艘船是方舟，能带他们永远的逃离战争。

真无知。

“我们得救了！谢谢葛老爷救命之恩”

“谢葛老爷救命之恩！”

不知道从谁开始喊了第一句，紧接着感恩的话语连绵不断，所有人欢呼着朝着船离开的方向跪下虔诚地磕头，只留下泷尘一个人站在甲板上。

眼前的视线在人群跪下后一览无余，可江风好像变得更冷了一点。

她的视线透过人群，看着船中央空荡荡的桅杆思索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堆在船角被白布盖住的货物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对着那堆货物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那盖住货物的根本就不是白布，而是被人故意叠起来的日本军旗。

原来是被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