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下交锋
她脸上甜甜地笑了起来,杏眼弯弯,唇边抿出两个俏皮梨涡,语气却微妙,细听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滋味。
“你们未来驸马爷到访,哪有不见的道理。”
“快请进来。”
话中“请”字被咬得极重,不像是请入贵客,反倒像翻账寻仇。
***
纪宣在公主府外足足候了半个时辰,才被门人迎进了府。
天气还未热起来,但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他脸色还是微微发白,提步时晃了两晃,才稳稳向前行去。
一路穿堂过殿,府中奢华装饰尽入人眼。
纪宣一边跟着引路侍女在府内穿行,一边暗暗打量四周,直叹传言果真不假。
女帝和君后的幼女,出生便受万千宠爱。
君后早逝,女帝对她更是疼惜,不但与唯一的皇子一同教养,及笄后又特许了上朝议政之权。
这等隆宠从公主府上可见一斑——五开大门,七重正殿,歇山转角,重檐回廊,比亲王府形制不逊一筹。
走了有半盏茶光景,眼见着竟是进了府内后园,一条石板小路曲径通幽,行至路尽是一方小亭。
葱茏草木掩掩映映,亭廊下隐约可见一女子绰约身影,一身梅染襦裙,云鬓高叠,轻罗小扇,煮茶焚香。
侍女将纪宣带至此处,行了一礼安静退下。
亭中人分明察觉来客,转头向亭外望了一眼,却并不作声,自顾摇扇赏景,把他晾在那里。
纪宣也不着恼,抬手理一理衣袖,端方立在原处,身形清瘦挺拔,似一杆青竹。
鸟语啁啾,花木清香,微风从一站一坐的两人身边溜过,本是下马威的场面,莫名添了几分和谐。
祝明章见那人在亭下安静侍立,一派温雅谦恭,心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现在装什么?若不是……长乐公主府上的这门亲事,可轮不到他一个不受宠的失恃官家子。
不欲徒劳僵持,祝明章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纪公子大驾光临公主府,就只为了在本宫的园子里罚站吗?”
纪宣抬头,轻笑出声:“殿下消闲雅兴,臣不敢叨扰。”
讲话的语气和内容都恭敬至极,但想想这人表里不一的做派,祝明章就心头火起。
冷笑一声,毫不拐弯抹角,将一玉色香囊掷于他脚下。
“那日混乱,是你的小厮塞给本宫的吧?”
“既算计来这门亲事,现下又有何事要与本宫说?”
纪宣上前两步,弯腰捡起香囊,一副很惋惜的表情,小心拍去了布料上沾染的尘土。
“殿下就这样随意丢弃我们的定情信物,臣有些伤心了。”
定情信物?他也好意思讲!
见祝明章表情一变,似要发火,纪宣不慌不忙,提壶斟了一盏茶俯身奉上:
“殿下莫要同臣一般见识,臣小户之子,不懂规矩。”
靠得这般近了,才发现他身材清瘦,却身量极高,又是这等俯视的姿态,祝明章只觉一阵受到压制的不爽。
她并不接茶,将扣在背后的左手一翻,露出不知何时握在掌心的红色马鞭。
马鞭一甩缠上纪宣的肩膀,再一下压,他就只能以一个变扭的姿势,半跪在祝明章身前。
他脸上笑容一顿,手抖了抖,好悬没让茶撒出来。
“在本宫面前,你该跪着服侍回话。”
“这次浅罚你三鞭,以后,纪公子可千万记住了。”
红色的鞭子如灵蛇般在纪宣背上点了三下,力道不算重,但也足够让人吃痛。
纪宣这次手一点没抖,脸上的表情也依然温柔:
“谢殿下罚。”
他捧着茶盏,跪得没有一丝不愿。
“殿下金枝玉叶,莫说让臣下跪,便是叫这天下跪,也未尝不可。”
清雅动听的声音,音量不高,一阵风就把这句话轻轻吹散了。
祝明章却骤然瞪大了双眼,如平地听见一声惊雷。
她敛了笑容,用马鞭抬起了面前男子的下巴,细细打量。
“纪公子,慎言。”
纪宣顺从抬头:“臣下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般凑近了瞧,才发现这男人生得是真好。
净面修眉,一双含情凤眼,眼下一颗小痣。
本是过分华丽的眉眼,阳光下的瞳仁却是通透的琥珀色,清凌凌朝人望过来,只让人觉得他干净又无辜。
可惜再美的脸,配上他此时说出的话,都让人无端心间发凉。
“殿下身为天家血脉,自然有资格受天下朝拜。”
祝明章这下彻底冷了脸,起身走至亭栏前,背对纪宣,语气听不出喜怒:
“现在受天下朝拜的人是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