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几人这才松开谢宥,他却也无力再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再度在眼前关闭。
老天似乎也知道他的悲哀,给被丢出去的谢宥下了场倾盆大雨,让他成为了个凄凄惨惨的落汤鸡,只能在雨水的遮挡下咬牙流泪。
十年寒窗,却获得这个结果?
他站起身,苦笑着,踉踉跄跄地朝护城河边走去。
官官相护,谁会愿意得罪这样一个高官?谁会愿意倾听一个小小平民的高呼?他如何得以申冤?倒不如死了清净。
谢宥轻轻笑了笑,眼里是化不尽的悲愤与哀伤。正下定了决心,忽然听见马嗒嗒的蹄声,和车轮滚过的轱辘声。
他往后看了看,是辆极豪华的马车,黑楠木的车身,雕刻着细致的纹路,车门前挂着两个漂亮的车铃,淡紫色的帘幕随着行进飘起落下,有淡雅的香味弥散出来。
谢宥知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的车。
长公主在皇城地位超然,凡是遇到其车驾都要弯身行礼,以示敬意。只是他马上就要死了,也没必要再去行这个礼……
谢宥漠然转身,忽然一顿。
既然长公主殿下地位超然,总不会怕了这狗官吧?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大概是人之将死,什么也不怕了,竟直直地冲到那马车前,跪在地上大声喊:
“请殿下为小人申冤!”
他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他的力道很大,额头马上见了血迹,看着极为悲惨。雨落在地上已经一片泥泞,他的衣服早已湿透,又沾满了泥点,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后来的谢宥总懊悔这样的初见,但也总幸福于回想这一次初见,那日雨下的很大,雨里的人一眼万年。
“何人敢拦殿下车骑!”
骑马人大声呼喝,扬起马鞭就要将他赶走,忽然一个温凉如水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温润纯净,柔和空灵,如同冰玉相击,让谢宥躁动的心沉静了下来。
“无碍。你有何冤屈要申?”
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从车里伸出来,推开淡紫色的帘幕。
那人撑了把竹伞,浅绿色的伞色更衬得手矜贵如瓷,白净如玉。
谢宥大胆地抬起头,看见了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那个人。
青衣美人低垂着眼眸,微微伸出伞微微倾斜,恰好遮住他,他抬眸正好望进一双清冷的眼眸,撞进一片柔和的凝视,步摇微晃,叮啷作响,雨声似乎成了背景,他难以听见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
我想……
再见见你……
………
浓烈的色彩忽然变得模糊,转而见灰,人也仿佛变得遥远,看不真切。
谢宥张嘴正要回话,却见眼前这幅极美的图景泛了褶皱,渐渐远了,他万分痛苦,想要追下来,却无法抬脚。
“别走!阿姐……”
谢宥猛地惊醒,看着眼前祥云纹的华丽锦帐,大喘了几口气。
他又一下子掉入这个灰暗冰冷的现实世界,没有长公主府,没有阿姐,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忽然觉得寒冷,紧紧抱住自己,发出如同梦呓的声音“阿姐……阿宥好想你啊……”
阿姐,你究竟在哪里?你可是生了阿宥的气,还在怨我恼我恨我?阿姐,我忘不了淅淅雨声里你撑伞垂眸,忘不了和你一起埋在老树下的桂花酿,忘不了你含泪回望的双眸,忘不了那一切甜蜜,亏欠,痴念,即使是痛苦,我也不愿忘记。阿姐,我愿意等你,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一万年,但至少让阿宥知道,你可安好……
谢宥紧紧咬着牙,将头埋进锦被,像抱着一个遥远的梦,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眼角微微有湿意落下。
“厉王殿下!”
小顺子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带着极度的喜悦与急切。
谢宥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又从那个脆弱的阿宥变成了阴冷无常,不动声色的厉王殿下,出声道:
“进来吧。”
小顺子几乎在他一话未了便像条泥鳅似的溜了进来,眼睛里闪烁着喜悦与兴奋。
这小顺子平日里惧怕他至极,怎么今日如此不同?
谢宥微微皱了皱眉,正要问他有何事,小顺子已经急不可耐地开了口:
“殿下!黎明城发了布告,说长公主殿下未死!死的是替身!她已经被找到,后日就要在黎明城举办大典了!”
谢宥猛地一愣,呆呆地抬头看着他,倒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瞳孔中一片迷离。
小顺子看着平日里阴狠毒辣、暴戾恣睢的厉王殿下这副呆愣的样子,心里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走上前几步,大声道:
“殿下,我们没有白等,长公主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