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上看透了灾民脸上那冷漠的神情,倒像是攻粮仓不成,是杨府欠他们的。
等他们行至粮仓外面,高时明便让此处的军中管事朝粮仓里面喊话。
“喂!杨裕粮庄的伙计,让你们主事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不管是谁来了,这门绝对不能开!”有人隔着门回应。
仓门是厚实的沉木裹上铁板制成,用于城防都绰绰有余,因而连一条门缝都没有,里面的人也瞧不见外面的情况。
“用不着开门,让你们主事从二楼往外瞧便知。”军中管事说罢,便顺着高时明的视线去看,果然在二楼看到一扇虚开三指通风窗户。
杨书玉了然,大声地朝二楼偷看的人喊话:“你可认得我?”
怕对方不认得,她便低头去解开马鞍扶手处的发带,腾出手,提着玉络朝那个方向扬了扬。
静默片刻后,那扇窗户被人打开,有人正拿着两张画向下对望。
“我记得你们杨家商行有专门的报信烟火。”高时明单手控缰,状似无意地提醒杨书玉。
“主事,我并不需要你打开仓门。”杨书玉在对方仍在努力辨认的时候,她仰面看了天空,“我需要知道剩下的八个粮仓是否安全,还请主事点燃白天用的信号狼烟。”
“他们看到狼烟后,会回应你的!”她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有种让人信服,心怀希望的力量感。
现在旭阳高照,已然不适合用信号烟火来报信。外人只知道杨家商行有独门的报信烟火,以方便商队在夜间用信号远距离沟通,却不知商行其实也有用于白天报信的东西,那便是信号狼烟。
原本还在迟疑的粮仓主事,立刻明白了杨书玉的意思:“少……贵人恕我眼拙,我这就照办。”
瞥见虎视眈眈的灾民在看,他立刻改了口。若杨书玉被灾民擒拿为质,那他们便真是掉脑袋也要把粮仓打开。
好在杨书玉的命令是让他们坚守粮仓,外加燃放一个狼烟报信而已。
等窗户重新关上,杨书玉回头示意高时明离开:“走吧,先回官道等着。”
高时明眯了眯眼,没说什么,双腿夹马腹纵马离开人群。
就在他们掉头离开的时候,碉堡顶端正升起一小股的红色炊烟,在风的吹拂下,那抹红色炊烟渐渐散开,化成大股红烟向上攀爬。
等高时明他们回到官道上时,借着山势眺望,那股狼烟已经变成冲天红云,怕是守城官兵都能瞧得见。
不一会儿,便有其他山谷也燃起一样的红烟,来回应第一股升起的狼烟。
杨书玉聚精会神地数着狼烟升起的数量,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道:“爹爹在那!”
没有任何的迟疑,高时明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立刻挥鞭让马扬蹄,直直朝她所指的那个方向奔去。
其实,那个方向并不是第九股燃起的狼烟,只是那狼烟的颜色不对,竟是黑色的狼烟。
杨书玉记得秦初平同她说笑的时候谈及,黑色狼烟被商队视为不祥,代表了遇到不能解决的险事。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身子渐渐弯了下去,她的脸几乎要贴近马鞍,像极了受伤无助的失孤小兽。
行进中马遇到一条沟壑,便纵身跳越过去。杨书玉因为躬身失去左边和背面的屏障保护,险些被摔下马背,好在那只有力的臂膀及时将人箍紧。
高时明手疾眼快,及时将人捞回怀里。当杨书玉的后背重新贴着他的胸膛时,他才发觉杨书玉竟是不停地发抖。
原先,他以为杨书玉是在意男女大防,就算情势所迫要跟他同乘,也要尽量同自己保持距离,减少接触。
将人揽回怀中,他这才知道杨书玉是怕极了。
杨书玉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像极了年幼的自己。
那场宫变引发的大火,烧尽了他的童真,这十多年来又在他梦中怎么扑都扑不灭。大火分明带来滚滚热浪,可他身处其中就是冷到发抖,正如现在的杨书玉一般。
“别怕。”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杨书玉头顶响起,连起后背一阵酥麻。也不知道高时明这声别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幼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