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值正午，距李家所在的城镇还有半日路途。

烈日烤得人睁不开眼，秦微澜闭目在颠簸的马背上左摇右晃。

半丈外有个随行的少年，骑术看上去并不出众，却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恒定的距离，甚至在秦微澜倒向他时颤巍巍地伸出手。

午间众人随意啃了点干粮——秦微澜倒是没吃，她觉得食难下咽的时候，就会懒得吃。

今日马不停蹄地行进半日，人马皆有些疲累，秦微澜的马匹尤甚。她一路摇晃不止，许是给了马能将她摔下去的错觉。

于是又前行了片刻，秦微澜□□的马匹烦躁地扬起前蹄。

双手攥紧缰绳，秦微澜夹紧马腹，俯身维持好重心——终在被甩落之前重新控制了马匹。

毕竟只是匹客栈出租售卖的供人前行的马，并不如何强壮，失控到重新掌控亦只是一瞬间的事。

秦微澜伸手扶了下发间即将掉落的簪子。

那是一支木簪，下山前师叔给的。普通的水纹不打眼，甚至因打磨得不够细致还带有些微木刺，却也在看见同行的姐弟两人发间的祥云木簪后，大致知晓此为苑下弟子的标识。

男装出行方便，下山前秦微澜换上男子的衣物。她不擅绾发，长发用青色缎带高高地挽起，水纹木簪便松散地插在鬓边。一路纵马，木簪亦随着她左右摇摆的身姿在发间摇摇欲坠。

扶稳了木簪，秦微澜在马上直起身子，却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她闻声回头。

先是一匹轻装跑过她面前的马，而后是与她半丈之遥的师弟灰头土脸地摔在地上。

“你的骑术……”秦微澜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很是糟糕啊。”

“师姐！”齐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我是想扶你！”

对话间，李家仆从已经拦下自行跑走的马匹，将其牵回来了。

秦微澜一勒缰绳，将马停下，然后接过仆从递来的缰绳，递予拍好了灰几步朝她走来的师弟，仍是不解道：“想扶我和你摔下来有何关系？”却也不等其对答，将缰绳交出去后再次于马背上闭目养神，不多时就恢复成左摇右晃即将落马的姿态。

事情要从数日前说起。

秦微澜回到山上也不过是近日之事。

她自幼体弱，是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自记事以来，便被母亲送至若水苑修行，每年都要在山上度过大半时间。

若水苑坐落于苍玄山，名不经传，既授入门武艺，亦传神神叨叨的术法，惯常门庭冷落，苑主近些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年前母亲卧床不起，她随侍身旁，竟也有近两年未曾离家。

此次上山，发现苑中多了不少生面孔，皆是新入门的师弟妹。

若水苑现今大兴土木，苑中弟子繁多的模样，几无幼时的冷清之相。只是日子谈不上清苦，却也终究不如俗世热闹。

待秦微澜闲得长草之际，恰有一阵铜铃之声传来。

——那是有人入苑求卦。

秦微澜一溜小跑到前厅之时，已有一群人就座了。

谈了什么尚未来得及听清，却被陈列在锦盒之中的白花花银子晃花了眼睛。

——是了。

秦微澜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这也就是若水苑近些年来，可以大兴土木的缘由了。

她正腹诽着，便听闻一个声音道：“苑主日前不在苑中，若只为求卦，诸位请回吧。”声色清越，音调却无甚起伏。

——是她的师叔。

客座为首的男子起身一揖，却在开口时堪堪顿住。

仿若看出其所思，主座之人道：“在下名唤沈融。”

“久闻沈融道长大名，若可为我家公子卜上一卦，解了燃眉之急，必有重谢！”

——连名号都不曾听过便称久闻大名……有求于人时的说辞，委实太过虚伪。

秦微澜一边想着，一边略微探出了头。

“除苑主外，苑中无人会卜卦。”

她听闻师叔如此回道，不禁点了点头：卜卦之术，师父亦未曾传授于她。

而下一刻，师叔的声音再次传来，说的却是一句与她相关的话：“扶柳，你去吧……此间之事，你去解决。”

猝不及防被唤到道号，秦微澜点头之势顿住——她方才一直站在屏风之后，果然未曾瞒过师叔。

迫不得已自屏风之后步出，却见沈融已然起身，自屏风的另一侧离去，独留她面对一厅的访客。

“竟、竟是个女流之辈！你们……”

她见为首之人制止随从出言不逊，只能对一行人绽出一个笑容，心下却道这可真是一口飞来之锅，而扣锅之人居然连来人所托何事都不解释。

一行人总算在这日傍晚赶到李家。

踏入大门，宅邸各处已经挂上红艳的缎带，然而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