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
谒见之处并非设于殿内。
彼时正值仲春,韶华散了满庭,透过一片浅淡晖光望去,万千牡丹仿若化作轻纱,摇曳间拱卫着石桌旁对执黑白的二人。
内侍近前三丈便已避退,并不通禀,古因无法,只得独自行到距一丈远,方朝着左侧那应是年将不惑、看上去却似与符信同岁的男子躬身施礼道:“慕家古因,拜见陛下。”随即又转向右侧的妙龄女子:“皇后。”
玄亘帝:“听皇后讲,阵师乃承平元年生人,如今被请来这承平殿,可谓有缘,不妨就此二字论道一番。”
古因不由微微一怔。
早先便闻玄亘帝好谈道,民间因此有传其为太平道张角后人的,也有说是鹤鸣山正一道张陵那一脉的,现忖言中道意,竟非道教之道,反而跟秦以前的老庄之道更为相近些。
斟酌片刻,古因恂恂道:“承者,为奉亦为受;平者,安之亦顺之。因记得前朝最后一个年号是开元,却令世间由治到乱,直至陛下止乱复治。而启者,亦开也,陛下将承平二字作为大启的年号,是想告诉天下人休养生息的重要,用作帝后寝殿之名,则是为了时时自醒——启盛世,承太平。”
又落下一枚白子后,帝王终于回首一瞥:“既明道存则隐之理,就当爱其羽惜其爪,莫让朕和符卿再对慕家失望。”
古因惶惶应是,却暗自松口气,心道这最后一关总算是过了。
玄亘帝点点头,没有继续敲打,一局终了时便起身离去,只留下古因陪皇后叙旧,而这皇后正是古因在易庄的闺中密友——子车从凝。
眼看帝王已经走得没影儿了,那位才丢下黑子冲古因一笑:“阿因怎么又变俊了,不如姐姐改嫁给你,私奔了呗。”
“好啊。”古因悠悠晃至另一张空着的石凳边,坐下时把胳膊肘往桌上随意地一搁,“嫁妆攒了多少?”
某人假哭:“古郎这是嫌弃凝儿了么?一年前分明说凝儿愿嫁就肯娶的,嘤嘤嘤嘤……也对,嫁入宫门后整日里勾心斗角,上要逢迎皇帝太后,下要照料太子公主,如今的凝儿早非一块白绢了。”哭着哭着,竟还真多了一丝悲从中来的意思。
古因收笑,轻拍香肩:“委屈凝姐姐了。”
美人含泪娇嗔:“也就同你委屈,回头不许给老祖宗提啊。”
古因忙哄:“绝对不提。”
久未相见,两人又玩闹了一阵,子车从凝方正色道:“我知你已猜到国师是谁,只是难以置信,想我当初亦然。”
古因:“于是,果真是……那一位?”
那个在易庄这种传说之地都能成为一则传说的男人。
绘之易师,子车允墨。
子车从凝点头。
古因:“……”
古因:“老祖宗知道他拒任易庄庄主却做了大启国师会疯的。”
子车从凝望天:“谁说不是呢。”
古因不由深深扶额:“然后,这位神仙人物与太子一齐失踪了,还得刚过易师考核的我前去搭救?”
子车从凝:“不是搭救。”
古因疑惑地抬头,却见一袭贵而不俗的宫装下,女子的表情仿佛微睡的牡丹,收敛了所有雍容明艳,朦胧得令人看不真切。
“别轻易相信那一位。”
结果一直到出了承平殿,古因都没弄清楚这告诫是为何故,若论血缘,子车从凝该唤那人一声小叔;若谈立场,两人亦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哪怕私下有过嫌隙,也不至于刻意诋毁,除非……失踪之事的确跟那人脱不开关系。
坐在返程的肩舆上,古因只觉莫名沉重。
内侍一行将人送回了应天门,古因观天色尚早,便寻思着先去上阳宫走一遭,毕竟上古大阵阵源难得一见,而这奉旨追查的名头又不是轻易就能赶上趟的,合该把握机遇才是。
上阳宫东接洛阳皇城西南隅,古因自右掖门出,再经由提象门入,便来到了其正殿观风殿所在。
原本借口宫内有妨结果真的发现不妥的古因:“……”
见古因驻足不言,之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宫人忙问:“慕家主可是看出些什么?”
古因蹙了眉,慢慢点头:“此处现下住着何人?”
宫人面上一紧,嗓音压低几分:“长公主不在后已空了许多年。”
攸宁长公主么?这位玄亘帝唯一的亲姐古因倒是曾见过,虽然那时岁数还小,但其温柔至今难忘……听说是病逝的?
古因叹一声,吩咐宫人守着观风门后,便一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殿前庭中松柏一类颇多,满目郁郁苍苍之下,连春花亦沦为陪衬,于是当古因寻到阵缺附近时,那一檐灿若云霞的紫藤就显得尤其惊艳了。
美则美矣,奈何为祸。
古因可惜地摇摇头,找准位置攀墙而上,待稳住身形后,又探手拨花叶,直至瓦缝曝于视野,方将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