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虞洄思忖片刻，又道：“我的意思是，我保护你。”

他看见施禅眼底闪过的茫然，他唇角勾起笑，将先前的阴郁疯狂压抑得很好，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作为师兄，保护小师妹，乃分内之事。”

这些所谓温情的话，让施禅愣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她诞生至今，也没人说过要保护她。

事实上，她并不需要，她强大、高高在上，甚至凌驾于众生之上，唯有的两次出手也仅是化解云浮的灭世灾厄。

况且，兄长和传承里都没教过她，遇到这样柔情蜜意的话，她应该说些，或者做些什么。

施禅咬着唇瓣，有些为难，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谢谢。”

“嗯。”虞洄点头，将腰封上的芥子袋取下来，这芥子袋是他阿娘在世时传下来的，上面还有用针线缝合的兰花，被两片翠绿的叶子衬托着。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拉开芥子袋的系绳，掐指打出一道灵印，金光遵循，一个麻布袋子凭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麻布袋的右上角处用印玺盖了“岚”字，表示出自于云岚仙山的事物所。

“你要的东西，放这儿了。”虞洄指了指那袋炭火，慵懒的说着。

炭火这种东西，无论是虞洄还身为离川少君时，亦或者是堕入妖魔道后，他都未曾听说过。

凡界物什，他都知之甚少，后面堕入妖魔道后，倒是知道了许多，多是些阴损害人的东西，不过也都跟这种接地气的物什不相干。

在来之前。

还是秦粲跟他简单科普了一下，虞洄大概知道这是御寒所需之物，他视线重新落在这方院落里，掠过茫茫雪地以及角落的野蔷薇，最后定格在施禅瘦削的身上。

兀地，虞洄没来由地说了句：“凡人当真是弱不禁风。”

施禅赞同他的话：“万物发展，应当有强弱之分。”

修者强，则凡人式微。

月光被揉碎，洒下阴芒。

入夜渐微凉，飘零纷飞的雪落得更大了，像柳絮，顺带将篱笆门裹上雪白的新衣，看不出原貌来。

施禅回屋内搬来长凳，摆在檐下，她和虞洄并排而坐，衣摆曳地交缠在一起。

今晚的月色很美，没有云雾的遮拦，月亮露出全貌，月辉毫不保留地投下，给这方天地铺上薄沙。

就像现在这样，吹晚风赏月，施禅觉得很美好。

虞洄背靠着墙，天马行空的问她：“那我呢？”

“什么？”

“你先前说的话，万物发展，应有强弱之分。”

“那我呢？”虞洄问得刻意，眼底盛了淡淡的绯色，他是抱着戏谑态度的，正巧，他也想听听高高在上的神明，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是不屑一顾的？亦或者是从未了解过的？

施禅不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缄默片刻，一片冰晶打着旋擦过屋檐上的瓦砾，点缀到她发间。

“你吗？”

思忖了好久，她说得郑重认真：“你很强，天赋极好，是我见过的修士之最。”

的确，施禅说的是真的。

离川血脉拥有旁人无法匹敌的修行天赋，凡属离川者，皆为各仙门中的佼佼者，无一例外。

但得天独厚的事也不可能让一家独占，势必要付出些代价才行。

虞洄眸光闪动，如同平静的潭水被搅得天翻地覆，难以平复……而少女那张慈悲悯人的观音面，走进虞洄封闭的心里，逐渐在他眼底真正明晰。

无疑，施禅给出的答案与他的想法相悖而驰。

虞洄觉得神是看不起云浮人的。

至少他觉得施禅是。

少女此刻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视线不带逃避的炽热，卷翘的睫羽如薄薄的蝉翼，上面撑着缀缀雪花。

饶是虞洄历尽千帆后，也不得不承认，神女的确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里面云雾拂过黛山，盛放的花开了一个又一个光景，是不可抗拒的，他强制自己撇过头去，不想溺死在那温柔乡里。

那些梦幻泡影，令他喉间还是泛起腥甜。

虞洄喉头滚动，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腥甜咽下，指甲掐进紧握的掌心里。

果然，不论再过多久，他看见施禅都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仅一个照面他便输了，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招式、多余的问候……

等虞洄再回头时已经平复好情绪，眼底没了刚才的荡漾，却而代之的是一片寒霜。

仙山落下的雪，又何尝不像他呢？

强势中带着冰冷，令人避之不及，世人赞叹它落下的唯美瞬间，却又厌恶雪的冰冷，干脆撑起伞来躲避，最后还要反过来口诛笔伐。

虞洄或许承认以前的他很可怜，像条丧家之犬，但也仅仅是以前。

现在的他只会叫别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