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闻燕侯魏劭之秉性，如今魏劭初见便奚落于甄氏，甄七只得自保。若是她以力据之，魏劭反得愈发刚强，不敌也；若顺其意而下，后以民心安之抚之，退其疑心甄氏之志，可安魏劭之心也。

水之性为柔，柔者往往易忽之；以柔击石，包万象之心，则是她之意也。言语一番后，她袖中握紧的双手，已满是冷汗。目视魏劭，但见魏劭秋毫不变，连一呼一吸之间的间隙都不变。

果然是浩荡磊落之人，不比她这被迫来求好的小女子。有求于人，自然低了一尺。

甄七此番言论，倒是出乎魏劭所料，言辞犀利，皆不言甄氏之难，却道是百姓苍生之苦，当是世族大家之女，博览群书之相。年岁虽幼，颇有祖母之风，可见魏家主母之态，只需时日调教便可。

魏劭的心思飞了老远，甄七见他不语，以为是自己失败了：“燕侯若不允，便当甄觅今日所言若云烟散去便可。印信交与大丈夫，魏甄两家就此别过。”俯身行了恭礼便作势起身。

魏劭见之，以长臂拦之：“我何时说不允？女郎莫要多想。”

甄七才灭掉的希冀又燃了起来：“是我多心了，燕侯多思，思虑甚远，旁人所不能比也。”

过了这段，两人皆是松了些，魏劭心下赞与其貌，却又思及甄氏一门：“不知女郎年岁？”

甄七缓缓道来：“过了这三月十五便虚岁二七。”

闻之，魏劭手中的茶碗差点没拿稳。好容易来了兴致，得此美人为妻，方可解春日之愁，竟不过十三尔！难怪身量如此娇小：“小了些。”

甄七无奈：“甄氏只我一女，哪怕是十二，也得定亲嫁来。如今世道女郎十三四成婚乃是常事。”

魏劭道：“只你一女？久闻徐州甄氏，有女七人。”

甄七道：“长姐与我一母同胞，三年前被掳去做了贵妃；二姐嫁蜀地姜氏，一年前难产亡故，姜氏作势要打来，祖父送了三姐四姐去才作罢；五姐远嫁太原王氏；六姐去年年底做了豫州周氏之妇。”

魏劭越听越是甚觉鄙夷，世间男儿当顶天立地，为正人之君，竟有如此作祟之人，与卖女有何异：“刺史当真为天下之泰山也。”

甄七道：“燕侯莫作此状，我亦厌恶祖父将阿姊们送去示好。不过世间高门女子大多无行至自由可言，此番要来二城，还有番想要恶心他的心思。”

魏劭不欲再提及甄氏之事，如今他二人已然定亲，再过十几日眼前之人便是魏家妇，做了魏家妇，便不再是甄家女，甄家之事再如何也不能去管了：“你既得了姻缘来了我魏家，便由一事，你得好生记牢。”

甄七心下觉得闷堵：魏乔二家的宿仇。

“你甄家与乔氏还待有半分姻亲，你甄家前尘之事与我无关。只是往后做了我魏家妇，得需记牢我魏家与乔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得与乔氏中任何人有私下往来。”说到后半部分，魏劭之声却是越发狠厉了，有了五分在军营之中训斥新兵之兆。

甄七一双美目凝着魏劭，只瞧着他谈到乔氏一族时眼里迸发而出的仇恨：“这是燕侯的底线吗？”

魏劭道：“这是我魏家的底线！”

此言一出，甄七便晓得了，那迎亲的魏梁将军必然是将半途偶遇小乔出嫁之事道与魏劭听了：“魏将军是忠心之人，魏家军亦是仁义之军。阿梵下落不明，不得搜寻；蛮蛮远嫁琅琊世子，如今为琅琊世子妃。论私，燕侯已然知晓迎亲途中之事；论公，往后燕侯与琅琊世子战场相见，不会因我一女子之言弃琅琊之地。燕侯慧极，当知我之言。”

“你既入了魏家，便与魏家一条心，你所求两城之安，我会遣帐下能人前任县丞。渔阳之地，你将为主母，可尽去。”魏劭本着最冷静的心思说道。

可尽去？

此一言，甄七便想到了那日的药堂：“倒是真有一事，还想求得燕侯一文书和地契。”

“女郎有何要事相求？”

“我观北地之药堂，跌打损伤外用之多，但风寒湿气内服尚少。往后燕侯南下，必有将士水战，北军南下，南方湿气重，恐难以适应，若是及时用药，当全燕侯之大计也。”

一女二城三医，这甄家为了这门亲事真的下了狠手：“女郎还懂岐黄之术？”

甄七道：“我阿母乃幼时拜医圣传人求医学问，七娘不才，自幼得阿母所教，略懂皮毛。若是燕侯许可，每月在渔阳当可有义诊之日，百姓军士皆可入药堂。”

见她谈及药堂之事，眼中开始与他详谈之事的阴郁全无，这明目更添亮色，越发淑丽了几分：“且等着吧。”

“诺。”

魏劭这才起身：“正堂过于肃穆，且到堂前所站。我衙署之中尚有军务，若女郎要熟悉渔阳之事，我可派贾偲护送。”

不知道她能否狐假虎威一把？既然是魏劭军士，想必城中百姓都识得才是，这样入了药堂也能方便些：“那便多谢燕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