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书
他在堂中转了一圈,停留在供桌前,忽然从八角盘中拿起一个白桃,上面残留着一圈细小的牙印,痕迹很浅,似乎还没来得及下口就被丢下。
他冷冷一笑,幽黑的眼中闪过讥讽之意。祭祖的贡品都不放过,可真是他的好师妹啊。
易云回丢下桃子,大步跨出门口,众人再一眼看去,庭院中细雨飘飘簌簌,已空无一人。
王老爷还没缓过神来,就有仆人颤颤巍巍地指着石台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东西,“老爷,这,这……”
那封东西被血浸透,软软塌塌地贴着石台,是一封鬼书。
坠玉已连滚带爬地跑出十余里,夜雨将她的头发浇透,冷风吹起被枯枝划破的衣衫,拂过裸露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她不由地抱紧双臂,心中有些许后悔。
早知道就不把唤雨铃送给那小孩了,弄得她现下如此狼狈。
悔归悔,脚下是一点儿也不敢停下。她知道易云回追到王家了,方才在院子里就感受到他的气息,惊得她拔腿就跑,半路上丢了几个果子也顾不上。
易云回不是她的仇家。易云回是她的师兄。
四年前,也是这样黑魆魆的雨夜,坠玉跟着师父上了小春山,师父牵着她瘦如柴棒的手,放到那冷面的青衣少年手中,跟她说:
“这是你的师兄,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他学符咒术,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跟他说。”
师兄的手如暖玉般温热,坠玉一开始很是喜欢他,脏污细小的手指在掌心处挠了下,那人显然很是抗拒,强忍着没有抽回手。
坠玉更加欢喜了,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轻轻地——咬上了他的手腕,去舔皮肉下不断渗出的血。
师兄的血可真是香甜,像街上新鲜出炉的粽子糖,丝丝缕缕都是令人回味的清甜。
当然她的师兄不那么觉得。坠玉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那时的神情,像是脸上的面具倏然裂开,毫无遮掩地露出最直白的震惊,嫌恶,似乎她是什么肮脏的怪物。
她最痛恨别人对她露出这种表情,以至于她对易云回的好感顿时消散,心中萌生了恶毒的想法。她要报复易云回。
易云回最讨厌坠玉,坠玉也最恨易云回。
她和易云回在小春山上待了三年,时间并不能使两人逐渐和解,反而加深了他们的矛盾。坠玉每日都绞尽脑汁地给他使绊子,先是他手上被她咬出的牙印,坠玉去找山下死了三百年的老鬼威逼利诱,要来可令伤口百年不能痊愈的药,趁他不注意一整瓶子洒上去。
易云回手腕上鲜红的牙印至今未消,雨夜里会渗出血来,那一次之后他就开始对她处处防备,从来不让她近身五步之内。
他奉师父的命令,每日月亮出来时就让她在院里扎一个时辰马步,又绕小春山跑上三圈,坠玉做完后已是精疲力尽,在床上睡了不到半时辰,又被他揪起来背口诀。
坠玉恨的牙痒痒,在他的茶中下了两大包泻药,被他发现后每日的功课加倍,常常写到半夜也做不完。
即使如此,她也没放弃过整蛊他。
师父在三年后的一天消失不见,小春山便只剩下她和易云回。坠玉不想被他一直困在小春山上,于是天天想着不入流的计策,终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用药迷倒了他,任由他躺倒在地上,将他的房间翻个乱七八糟。
她找不到想要的那件东西,便施了个诀定住他,粗鲁地摇醒他,笑嘻嘻地问道:“师兄,焕颜花在哪里?”
易云回只冷冷地瞥着她,他有一双冷月般的眼睛,每每怒气爆发时,眸光便如月下霜华,透着彻骨寒意。
坠玉并不怕他,兀自又翻找了一遍,仍然两手空空。她想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蹲下来去搜他的身。
她冰凉细细的手指从他的衣襟钻进去,在里面胡乱翻找,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还能感受到衣下的温热与轻颤。
易云回终于忍无可忍,气得发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滚开——”
他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候,衣衫散乱,不能动弹,任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为所欲为。
坠玉对此充耳不闻,她终于在他身上翻出了储物袋,拉开结绳看一眼便收入袖中,满意起身。
易云回冷眼看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只道:“你最好逃远些,不要被我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