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江晚清是被痛醒的,胸腔内部仿佛有一只虫,不停啃咬心脏。
刚睁眼,还未来得及看清四周环境,就听见妹妹江晚月嘶哑着声音扑在她身上,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狠厉,死死盯着站在床榻外侧一群仆妇装扮的人。
“滚!都滚!”
愤怒中掺杂着绝望的声音令江晚清彻底清醒,她想起身把江晚月护在身后,可四肢仿佛绑上了千斤石块,喉咙里堵了棉花,只剩一双眼睛不安地颤动。
房间内突兀地响起几声讥笑,又在另一道声音出现后戛然而止。
“江二姑娘,这里是教坊司,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仆妇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穿着打扮、容貌气质,无不彰显她与旁人不同,腰间的紫檀木腰牌上,是用金漆写就的“教坊使”三个字。
江晚月梗着脖子,一股不服输的劲,但靠着江晚清的手臂在衣袖遮掩下止不住颤抖。
“姐姐性子弱,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容易吃亏,阿月替父亲保护姐姐好不好?”
既然答应了父亲,就一定会做到!
她突然取下头上的白玉发簪,抵在脖子上。
“若摄政王的女儿死在教坊司,你们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江晚清不知道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着实被眼前的局势吓得心脏漏跳一拍,无论多紧急的情况,也不能让妹妹用命去搏。
她咬牙用上全身力气,终于扯住江晚月的袖子,让玉簪远离那段皓白的脖颈。
那女子也抓准时机,眼疾手快夺过利器,蹙眉低声道:“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人,是最末等的计策。”
同时,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仆妇放下手中装着衣裳的红漆托盘,领着众人鱼贯而出。
“既然江大姑娘醒了,便好好劝劝她,一个时辰后,若还未换上教坊司的衣裳,也别怪我们使用非常手段。”
小小的房间变得不再拥挤,江晚月忽地脱力倒在榻上,在江晚清一次又一次地轻抚下放声痛哭。
“阿姐,我们没有家了。”
从江晚月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江晚清勉强理清她们现在的处境。
在她昏睡的第三天,也就是今日。
卯时二刻,宫中内侍官带着御林军和圣旨,敲开了江家的大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江云城,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私吞军饷,致半年前飞岭关一役大败,边关将士伤亡惨重,但,念其往日功绩,特,赐鸩酒一杯,膝下二女充入教坊司,家中奴仆尽数遣散,钦此。”
江晚清眨眨眼,觉得不可思议,她昏睡前,家中一切如常,父亲甚至还特地抽出时间带她们去了城外的云山寺为母亲的长明灯添灯油。
偌大的江家,怎可能不到三日,便毫无征兆地被抄了家?
莫不是还在梦中?
窗外的蝉鸣声响个不停,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映出十几个小窗格。
江晚清躺在榻上,严格来说是石砖垒起来的土炕,明明已到了仲夏,薄被之下的她仍止不住浑身发抖。
她缓慢地蜷缩起身子,用薄被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身后是江晚月带有哭腔的询问声,鼻腔内充斥着淡淡的霉味。
她仿佛真的进入梦中,梦中她成了江月灵。
乌黑的天空被青白色占据一个角落,弯钩月亮仍悬在半空。
内侍官宣读完圣旨后扬了扬手,身穿甲胄的御林军上前将东西放在江云城面前。
刻有云龙纹的墨玉酒壶旁是一只盛得满满当当的墨玉酒杯。
“鸩酒已替江大人斟满,望大人体恤,咱家也好早些回宫向圣上复命。”
他身后的两个小内侍不知从哪儿搬来一把楠木交椅,他翘着腿坐在上面,斜斜地瞧江云城。
“父亲——”江晚清听见自己开口,却被江云城抬手打断。
他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说些什么,但江晚清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自己却像被扔进冰窟冻僵了一般,连手指头也动不了分毫。
记忆中高大的身躯此刻倒在地上,她从未见过父亲露出如此虚弱的模样,双眉紧蹙,面色苍白,发冠在一次又一次的身体痉挛中落地,长发凌乱,沾染上满地尘土。
“林大人。”
耳侧突然传来内侍官恭敬的声音,随即视线被一只手遮住,他说:“阿月不要看,以后会做噩梦。”
江晚月被他带走了,但江晚清还在原地。
江云城躺在地上没了动静,汗湿的发丝糊在脸上,有几分滑稽,有人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与脉搏,转头朝内侍官点了点头。
“江家的下人可都在这了?”内侍官问。
“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