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
在京城浩如烟海的酒楼中,江月楼并不十分起眼,平日只是默默无闻地伫立在城中心外围的一角,此时快到正午,酒楼外依旧门可罗雀。
薛宽刚捧着蛐蛐罐跳下马车,江月楼里出来一个灰衣小厮,点头哈腰说了通吉祥话,然后便弓身引他们进去。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你撞我做什么?”薛宽转头一看,春寿张开手挡在薛大勇前面。
薛大勇是府上的马夫,驾车驯马都是一把好手,身形魁梧高大,双臂粗壮,把此时挡在他面前的春寿衬托得像只干巴瘦猴。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无奈地撇着眉头抱怨:“我好好走着路,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撞我?”
春寿堵着他,声音中带着尖锐:“让你跟过来了吗,留在这看马吧你!”
他素来受主子宠信,以往在侯府里充作薛宽的传声筒,这一发话,薛大勇不敢吱声,下意识去瞧薛宽脸色,春寿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闭上嘴,转身看过去。
对上询问的目光,薛宽点点头:“跟着吧,马拴着就成。”得了话,薛大勇当即脚步轻快地跟上去,走前不经意瞄了春寿一眼,只见他窘迫地定在原地,面色隐隐透着阴沉。
人在难堪的时候,任何一个落在自己脸上的审视目光都会显得尤为刺眼,此时薛大勇的眼神落在春寿眼里,自然便成了恶意炫耀和讥讽,觉得他是在笑话自己被公子驳了面子,羞恼之下,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薛大勇猛地被他这阴森凶狠的模样吓了一哆嗦,赶紧回过头,自顾自往前走了。
春寿臭着脸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他向来看不起这个空有把子力气的马夫,这会却在他跟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以往在侯府中,因为他通晓玩乐之道,很能讨薛宽欢心,日子一向是如鱼得水,在府中下人面前也颇有威严,可自从薛宽坠马后脾气越来越难琢磨,屡次给他难堪,自己今后还怎么在府中立威!
他怨毒地看着薛宽的背影,不过是一个脑袋空空的纨绔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骑在他头上,不就是仗着出身好么?哼!可出身再好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心里终于有些解气,薛宽输了赌局万念俱灰的惨样似乎已在眼前,春寿霎时通体舒畅,恨不得马上亲眼见证这一幕。
不是喜欢高高在上摆公子的款吗,看你这回还怎么抖威风?
江月楼四下冷冷清清,二楼走廊深处的某间厢房内却聚了几十人,热闹得很。
从房门外看,这间厢房似乎与楼内其他厢房没有区别,实则此间厢房是由三间大房间打通相连,内里宽敞亮堂。
且不同于一般厢房的陈设,里面整齐摆放着十余张赌桌,俨然是一个隐秘的小型赌馆。
赌厅被一扇屏风隔开,另一边是客室,众人正聚在这里等着看一出好戏,可惜这出戏的一位关键主角似乎姗姗来迟。
“眼下快到时辰了,怎么那小子还没来?该不是怕了吧。”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不耐烦地拿碗盖刮了两下茶碗。
“子晟兄不用担心,薛二公子怕是比你还盼着今日这场斗赌呢,伤才好些就眼巴巴赶着要续上这场赌约,盼着靠这虫赢一大笔钱来填窟窿呐。”坐在青年左手边的一个锦衣男子摇扇笑道。
这话一落,便惹得屋内众人一阵哄笑,一个侯府公子,被自己的贴身小厮联合外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还兴冲冲拿着一只高价买来的劣等虫来与人斗赌,岂不滑稽至极。
余子晟正是今日要与薛宽对斗的“余公子”,听了这话,也放声大笑起来,“说的也是,他对那只‘神威将军’可是宝贝得很哟,听说醒来之后日日贴身带着,亲自喂养,半步都不舍得离开。”
提到“神威将军”四个字时,他还特地假腔怪调地拉长了语气。在座的谁不知道,薛宽手上的那只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劣虫,取个“神威将军”这样托大的名号更是添了几分滑稽,屋内又是一阵嗤笑言语。
“要是薛少爷知道他高价买来的蛐蛐只值几个铜板,脸上该是什么表情呢?”
“花这么大价钱买了只劣虫,我要是他,真是要呕死了哈哈哈哈。”
“诸位仁兄无需着急,等一会虫斗开始,可有好戏看呢。”
“我还真是有点等不及了,”余子晟道:“薛毅这个古板严肃的性子,偏偏生个儿子,倒是很能逗乐解闷。”
这话便是把忠庆侯薛毅也损进去了,旁人一时哑口,拿薛宽这个脑袋空空的荒唐纨绔来开涮取乐自是家常便饭,可他老子忠庆候却是战功赫赫,积威甚重,是以众人并不敢接腔。
倒是此前未曾作声的一位中年男子打了个哈哈:“薛二少爷年纪尚轻,活泼爽朗。”
余子晟扭过头看向那人,话中带几分揶揄:“听闻李老板近来得了薛二少爷这个送财童子,这头在你这江月楼的赌桌上砸了不少银子,另一头贷银又是在你的富贵钱庄,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