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话说到此处，承了这声姐姐，心知这已是是对面人所能退却的最后，苏麻喇姑再无法说什么，两人各怀心思，心照不宣了都找了别的由头打了茬过去，之后便是玄烨读书、学习政事的时间了。说起来玄烨已然大婚，按规矩已然可以正式亲政了，只是朝堂上对此像是忽略了一般并没传出一点风声，便连老祖宗似乎也是并不着急的样子，一时间这些事也还没个眉目，所以也只是同从前一般只是对辅政大臣们递过来的折子走个形式，并未实际理政。

晚间在慈宁宫里陪老祖宗用晚膳的时候，玄烨对于亲政忍不住有些着急催促的意思，大玉儿皱了皱眉，苏麻最是了解玄烨的这点心思，一边伺候大玉儿用膳一边便想从旁帮腔，倒是一旁的苏茉儿姑姑不住的递眼色阻止，只是到底没能拦住：

“老祖宗，您可是不知道，皇上书房里的御笔都快练得秃了，奴婢们可没这个本事将他们复原。”

“皇帝喜爱练字是好事，那便着人再寻一只新的就是。今个儿皇后宫里进过来的小菜用着不错，有心了。”大玉儿漫不经心的的转开了话头，却又在话毕抬眼看了眼苏麻喇姑，神色意味深长。

这便是时机不到不肯继续亲政这个话题的意思了，苏麻一时无法，侍候两个主子用完膳食，正欲退下，走到宫门的时候却又被叫了回去。待回到乾清宫的时候，苏麻手里多了两样东西，却都用盒子小心紧密的装着。

魏东亭远远就瞧着苏麻手里得了东西，以为苏麻又得了什么稀奇的赏赐，就要凑上去瞧个清楚，却意外的被苏麻一把拦住，要知道这么多年二人早已是兄妹般熟稔的关系，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东亭不免有些揶揄：“苏麻，什么好东西这么要紧，我也不给看？”

意料之外的沉默，苏麻喇姑脸色奇怪，什么也没再说，至此东亭领了无趣也只好作罢，只见苏麻直进了暖阁里，其实按时辰该是到皇后宫中歇息的时候了，玄烨却还端坐着温书，想是方才门外的动静也有听到，如今见是苏麻自己进来了，笑了笑，“东亭瞧不得，朕倒是看看，老祖宗究竟赐了什么宝贝，”

屏退了两个侍候茶水的宫人，只见苏麻神色郑重的一一打开两个盒子，盒子里赫然是两尊宫廷秘用的欢喜佛像。

玄烨猛一瞧见，又对着苏麻在场，毕竟男女有别，还来不及尴尬脸红，苏麻听不清情绪的声音便传了来，“奉老祖宗旨意，前些日子教习皇上敦伦之礼的宫人不得力，特命苏麻请了这两件物什赠与皇上。”

果然宫里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大婚已有几日，自己原以为面子上每日去坤宁宫便可挨过这段祖宗礼法，到底在这最后一日，老祖宗用了这样的方式逼着自己做出决断。宫里这方面教习的规矩，苏麻可能懂得不多，玄烨却是早前从公公嬷嬷们了解了一些，今日苏麻领了这差事，若非最后合了老祖宗的心意，旨意本身便是隐含着赐物的使女同时担了司寝教习的角色，而这，于苏麻，于自己，又该是怎样的难堪和屈辱。

不，不，一切不该是这样。玄烨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开始冷凝，他突然觉得有些心凉，看着跪在地上捧着那些东西的苏麻，不管她对此知不知道，不管她知道多少，再不忍心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半分。

罢了，作为一个帝王，或许自己的执著本就可笑。玄烨强忍住一腔压抑的情绪，示意地上一动也未曾动的苏麻平身，便再不看一眼身边的人，自领了东西摆驾坤宁宫。

此行未有想象中更多的阻滞，甚至顺利的有些诡异，苏麻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如释重负，像久远记忆里习惯的那样，可因为太了解知道一个人，知道这样反常的平和顺意意味着什么，那一种荒凉决然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的脸上。分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细细密密的扎下，轻轻的，难以捕捉，更难以忽视。

强令自己按下这些不安的心思，今夜不用侍候玄烨安寝，苏麻也便早早回了屋休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玄烨临走时让人担心的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神情背后是什么？苏麻无法参透，甚至也在下意识的回避着，只觉得几滴酸楚从嗓子眼儿往心里滴答，难受的紧...遇上深秋里院子不知名虫子的叫声不停，更是半点睡意也无，想了想，苏麻索性还是披衣而起，坐回习惯的纺机跟前。

皇帝晚上幸在了坤宁宫，第二日一早又吩咐安排在咸福宫陪慧贵人用午膳，这样一连几日下来，竟是一后四妃都顾的均匀。敬事房为此终于忙起来了，负责的大太监孙公公可算是逢人笑逐颜开，便瞧着这会子领着慈宁宫特旨的恩赏也是一脸的自得兴奋，被身边素日瞧不惯的小全子不小心冲撞了也懒得计较。

苏麻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宫里一向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在意，只是恩赏的份例范围竟发到了乾清宫一众丫头小太监这里，着实是有些太过恩德了。身边的秀儿小丫头不解，想着明明这些日子合宫的人得了闲竟还可以领赏。唯有苏麻自己心不在焉的应和着，心知或许有那晚受命领了欢喜佛的意思，神思却被牵到早起另一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