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成泉(三十二)
帝京城,阙门外。
十字大街人烟哄集,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朝大理寺外涌去。
东西市集门可罗雀,伶俐的商贩早早关了铺门,制了些解暑生津的汤水蜜饯,挑着担子挤进人群中去了。
京郊来的游人见不开市,疑惑地抓住一个神色匆匆的挑夫,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东市今早不开了?”
挑夫抬了抬肩上的担子,急急地撂下几句,“还开什么,都忙着去大理寺瞧热闹呢!你若要买什么,改日再来罢!”
“什么热闹,竟能引得帝京都不开市了?”游人好奇地扯着挑夫的衣袖,又扬言要买下他担中的几样东西,这才让他停了步子。
“你还不知道呢?!”挑夫手忙脚乱地掀开油布,将刚蒸的馍饼刷上一层晶亮的油椒,“昨晚有人夜敲登闻鼓,要状告荥阳长公主的驸马杀妻害子,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据说那状纸一张张连起来,比怀延坊张家做的扯面还要长呐!”
一旁凑来一人插进话:“可不是,听说陛下看了状纸震怒不已,连夜命人拘了驸马爷,今日一早急传三司,要在大理寺会审驸马。京中的人早就去大理寺门口守着了,还做什么生意啊。”
游人被骇了一跳,语气却突地兴奋了起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和长公主家硬碰硬?”
身旁的人听了这话,神色更为激切,恨不能立即冲进大理寺似的,七嘴八舌地回应他。
“听闻是驸马爷死而复生的嫡子,为母索命来了!”
——
今日原本休沐,大理寺卿尚在梦乡,就被一纸皇谕强行拉到堂上,待他遇见了同样匆匆赶去的御史台和刑部同僚,这才知道外头出了大事。
他在马车中一字一句挑灯读完了皇帝扔给他的状纸,一时叫苦不迭。
陛下当真不厚道,这么大个烫手山芋也不亲自坐镇,叫他们三法司来生啃这块硬骨头。
这帝京城谁人不晓,荥阳长公主是陛下亲姐,权势滔天,那位驸马更是她心尖上的珠子,夫妻俩再如何闹笑话都是内事,若是旁人敢动萧裕......
大理寺卿摇了摇头,只希望陛下念着旧情和他这些年的兢兢业业,别让长公主一气之下把他这层官皮给扒咯。
他抬起眼,望着堂下不卑不亢的青年男子,与左右交换了个眼神,继而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便是你敲登闻鼓告御状,自称是萧驸马那位夭折的嫡子?”
“是,”萧炽微微颔首,“在下名为萧炽,确为萧裕与其嫡妻卢氏之子。”
大理寺卿眉头皱起,“且先不说你年岁尚轻,根本对不上萧家那个孩子的生辰,你既身无功名,为何不跪?越级告诉,以子告父,又为何不受刑?”
萧炽神色如常,回忆起许多年前卢璎教导他的凡人礼节,心头软了软,俯身一揖,答道:“陛下特许,仙门弟子,可不受凡刑,不必跪礼。”
大理寺卿一愣,原是有仙家奇遇,怪道能从长公主的势力下活到今日,这么多年还生的一副少年模样。他暗暗抱怨,这般身份,陛下派来的人也不知道知会他一声......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还没等命人加座,下首有人疑道:“仙门弟子?哪家仙门,我怎么不认得你?你身上可带了徽记?”
那人冷笑道:“若是冒充我宗弟子,任凭你有什么冤屈,我也容不下你。”
“齐宗主方才说,你容不下谁?”
清泠泠的女声犹如天外传音,堂下风烟四起,一柄雪刃般的长剑忽地从人群中刺出,“砰”得一声敲断了那人的扶手,他躲避不及,起了一身冷汗,险些连人带椅摔在堂前。
待烟气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堂中突然多了名仙风道骨的女子,而那如流星踏雪般掠过的,不过是一把剑鞘罢了。
那女子粉面朱唇,笑意盈盈,颊侧隐隐两只梨涡,仿佛醉春之水,极好亲近的模样。
可她偏偏身着一身华衣,珠翠玲琅,法衣轻盈,风动之间,似天边云裁,显然非红尘中人,高不可攀。
围在外头的百姓片刻寂静之后,如滴水油沸,一层一层如浪涌般阵阵高呼,道有神仙为冤民撑腰来了!衙役官差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镇住了人群,使衙堂重归肃静。
齐宗主面色一僵,忙起身让座道:“原是陆仙君来了,仙君请上座,请上座。”
“我可不敢坐,”陆令遥抱着剑,轻笑道:“我门下的弟子,齐宗主都容不下他了,我哪敢坐您的椅子呢?”
齐宗主胡子抖了抖,尴尬一笑,“原是仙君的弟子,那便是我无上剑宗的人了,是我记性不好,仙君肚量大,莫同我计较。”
大理寺卿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本以为只有长公主一家硬茬儿,谁知另一边来头更大,竟和仙家有牵连......陛下好手段啊,自己躲在宫内,叫他们三法司来活受罪。
一旁衙役得了眼色,忙去添椅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