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一壶酒一盘菜
一群妇人少女在水边清洗衣物,山水相接处,兰芽短浸溪,山上松柏郁郁。
被陈平安称呼为柳婶婶的妇人,与她女儿李柳一起将衣物铺在溪边青石板上。
狮子峰山脚小镇,四五百户人家,人不少,看似与狮子峰接壤,实则一线之隔,天壤之别,几乎少有打交道,千百年下来,都习惯了,何况狮子峰的登山之路,离着小镇有些距离,再顽劣的嬉闹稚童,至多就是跑到山门那边就停步,有谁胆敢冒犯山上的仙长清修,事后就要被长辈拎回家,按在长条凳上,打得屁股开嗷嗷哭。
在小镇能够混得人人熟脸的,要么是家中在县城衙门当差的,在外边挣了大钱,返乡造了栋大宅的,或是家里晚辈是那读书种子的,要么就是门前多是非的俏寡妇,再就是柳婶婶这般开着店铺迎来送往做买卖的,市井乡野,嘴巴不饶人的,往往也不被人饶过,一来二去,便都认识了姓柳的婆姨,这座小镇的妇人,以往总喜欢笑话姓柳的妇人,对于她经常说自己的儿子,是那大书院读书的崽儿,没人相信,连妇人到底有没有生出一个带把的儿子,都不愿意相信,闺女好看又如何,还不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然已经有了那么个漂亮女儿,祖坟冒青烟,据说去了狮子峰山上,给某个老神仙当丫鬟,若是再有个有望功名的儿子,天大好处都给她一个人占尽了,她们还怎么活?心里能痛快了?
最近布店那边,来了个瞧着十分面善的年轻后生,几次帮着店铺挑水,礼数周到,瞧着像是读书人,力气不小,还会帮一些个上了岁数的老婆娘汲水,还认得人,今儿一次招呼闲聊后,
若是那后生油嘴滑舌,只顾着帮着铺子挣黑心钱,也就罢了,她们大可以合起伙来,在背后戳那柳妇人的脊梁骨,找了这么个掉钱眼里的女婿,上不得台面,当面损那妇人和铺子几句都有了说头,可是妇人们给自家汉子埋怨几句后,回头自个儿摸着布料,价钱不便宜,却也真不算坑人,她们人人是惯了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这还分不出个好坏来?那年轻人帮着她们挑选的布、绸缎,绝不故意让她们去贵的,若是真有眼缘,挑得贵了却不算实惠,后生还要拦着她们冤枉钱,那后生眼儿可尖,都是顺着她们的身段、衣饰、发钗来卖布的,这些妇人家中有女儿的,瞧见了,也觉得好,真能衬着娘亲年轻好几岁,价格公道,货比三家,铺子那边分明是打了个折扣出手的。
于是妇人们没觉得柳婆娘,找了个多高攀不上的多好女婿,毕竟穿着也不鲜亮,与人言语,又没那些个有钱人读书人的派头,与人聊天攀谈的时候,看人都是正眼看人,眼神不正坏水多,这种粗浅道理,市井里边最在意。
所以李家铺子挑了这么个女婿,不会好到让街坊邻里眼红泛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个年轻后生,人不差,是个能过长远日子的。
别人家女婿不算太好,可又不差,妇人们心里边便有了些不同。
陈灵均闷闷道:“他烂好人。”
陈平安以手掌抹去嘴角血迹,点点头。
李二身架舒展,随手递出一拳神人擂鼓式,同样是神人擂鼓式,在李二手上使出,看似柔缓,却意气十足,落在陈平安眼中,竟是与自己递出,天壤之别。
李二笑道:“教了就懂,懂了又做到,很不错。”
崔诚说道:“陈平安此次去往北俱芦洲游历,一半是为了你,沿着济渎走江万里,不是一件多轻松的事情。”
最终拳架成为一个定式,李二说道:“脚,手,眼,架,劲,气,意,内外合一,这就是练气士所谓的自成小天地,咱们这些武夫,一口纯粹真气,便是一支铁骑,开疆拓土,练气士却是那追求守土有功的,雄城巨镇,排兵布阵。当然了,这些是郑大风说的,我可想不出这些俏话。”
崔诚笑着没说话。
陈灵均沉默不语。
陈灵均可不敢跟这个老头儿套近乎,对方就是那种在龙泉郡能够一拳打死自己的。
李二开门见山道:“我们习武之人,技击演武,归根结底,温养的就是破敌搏杀之气力,市井小儿稚童,估计都希冀着自己一拳下去,打墙裂砖,让人毙命,天性使然。所以我李二从来不信什么人性本善,只不过儒家管教得好,让人信了,总觉得当个到底如何好都掰扯不清楚的好人,便是件好事,至于做不做且不说它,故而恶人行凶,好些武夫仗势欺人,也多半晓得自己是在做亏心事。这便是读书人的功德。”
练拳习武,辛苦一遭,若是只想着能不出拳便不出拳,也不像话。
李二缓缓拉开一个拳架。
李二点点头,继续说道:“市井凡俗夫子,若是平日多近白刃,自然不惧棍棒,故而纯粹武夫砥砺大道,多寻访同辈,切磋技击,或是去往沙场,在刀枪剑戟之中,以一敌十破百,除人之外,更有诸多兵器加身,练的就是一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更为了找到一颗武胆。任你是谁,也敢出拳。”
只说煎熬折磨,当年在竹楼二楼,那真是连陈平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