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
“小弟。”看到他,孟清连忙招了招手,笑容一如往常,寻不出任何异样。
梁思原嗓子发紧,脚步迈出去有些僵硬,走到近旁,声音几不可闻,“清姐。”
阿婆用方言说了什么,掉了牙的口齿不是很清晰,梁思原没听懂,目光紧紧盯着孟清的笑颜。
“是啊,他是我弟弟。”孟清向前倾身,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提高音调,靠得离阿婆的耳朵近了一点,说:“不光人好看,他还是学艺术的,画的画也好漂亮呢。”
阿婆眼角的皱纹都填着对眼前人满意,道了两声好。
孟清把手上拿的一个绣绷还给阿婆,又夸赞过几句她的绣工后,俯身说:“您要好好照顾身体,多晒晒太阳。”
阿婆点头,孟清跟她挥手道别,领着梁思原离开门前窄窄的过道。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思原察言观色,偷偷看了几次都捉摸不透,沉不住气,还是先开口道了歉,“抱歉。”
“嗯?”孟清转头,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怎么了?”
“……我睡过头了。”人在不确定里避重就轻。
“没关系啊。”孟清脸上看不出端倪,抬手将手里的纸袋子拎起来,“我给你打包了,早茶‘四大天王’,一样不少。”
“……”
“早上敲门你没应声,我猜你昨天可能睡得晚就没有叫你,正好也想自己出来走走,透透气。”
孟清说着,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手机还没电了。”
“怎么没打个车回去。”
“背的新买的包,没带现金。”孟清叹气,“还好遇到了阿婆愿意把手机借我给你打电话,不然我真的要拐个弯去派出所求助了,好丢脸。”
梁思原沉眼,把袋子接过来,“没事,你尽管找我,我一定很快地跑过来接你。”
说着,意识到一个细节,看向孟清,“还好,你记得我的号码。”
“我记忆力很好的,你不要瞧不起人。”孟清笑意未到眼角,淡淡的,“我读书的时候,也是班上的前三名呢,那些文章我读两遍就会背了。”
她越是坦荡,越显得他狭隘。
站在路边等车,梁思原思潮难宁,想得越多,越藏不住惋惜和不公。
他想不出孟清一早独自离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散步透气究竟是因为什么,若不是他昨日之事,大概就只剩了许强这一个选项。
“清姐。”他说:“你应该离开那里。”
“哪里?”孟清思维总是慢了他一步,眼中有困惑,又有隐隐的预感。
“西平胡同。”这一次梁思原没有看她,“那样的家庭,他们会拖垮你。”
“小弟。”孟清收起笑意,语气平静得有些冷,“我真的不想谈这些。”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把话说完。现在许叔干活的地方远,可能到年底才能回来一趟,哪怕你跟着他一起走,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看病,相互扶持着过日子,也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梁思原说:“他的精神不是你退让就能好起来的,他已经快四十岁了,难道要被他的母亲控制一辈子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孟清声音闷闷的。
“不去尝试当然不简单。”
气氛僵持,沉默。
“上一次,你说他是你的丈夫。”梁思原忍下酸涩,笑容近乎一种破碎,“既然爱情不是两个人一起下地狱,夫妻之间,就该是相互拉一把,一起走出那个困境的吧。”
孟清抬眸看着他,眼角发红。
“可我现在看到的,是你原本可以很优秀,可以过一种,更加舒适安心的生活,却总是因为这场婚姻而犹豫,而渐渐失去突破的勇气和塑造一个更强韧的自我的机会。”
“也许这一切不是他的本意。”梁思原吸了口气,“事实就是,他在拖着你向下坠。你们两个想要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就必须走出去,与他的家庭脱离关系。你是独立的,他也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她的母亲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她的作为,你们不必愚孝。”
“对不起。”梁思原咽下那份不平之气,“我说得可能有些过分,我真的希望你和许叔能过得好一点。”
孟清摇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嫁给强哥之后,一直都待在家里,三年……算四年了,从来没有出去找过什么工作,中间有一段时间,我想的真的只是可以早一点生个孩子,好好地把他养大,可是老天一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它对我的惩罚,还是一种救赎。”
心口一窒,梁思原听着她说:“上次你说过那些话之后,我也想了很多,如果我跟着强哥走,我能做些什么,我想不到。一千多个日夜已经足够让我的无知加深,伴随着的,是更强烈的恐惧。没有技能,没有朋友,我已经与这个社会脱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