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夜已深，书房内一时间无言，傅东邢坐在案桌前，想了许久，道：“好、好……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爹也不好说什么。都回去吧。”

*

清瑛院。

阿圆时常打理，故而院内积灰不多。沈亦川踏入院内的第一时刻就注意到两侧的梅枝，朵朵白蕊点缀，似是破暖玉，绽放最后一抹残香。他径直走向最高枝，扶起挂在上方的空瘪荷包。

左右张望，拂风起，长命锁叮当响，绫罗飘帛捉别枝。沈亦川踱步靠近随风荡的绫罗，捋平后垂首端详。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如作风雷——‘惟愿我女，平安长乐。’

沈亦川放手与傅清卿并行，故作轻松道：“什么时候这地儿能让我种上一株？”

“过些时日，”傅清卿笑道，“阿川，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忆往事？还是什么时候完完整整地想起曾经？又或是什么时候察觉心动？这个问题太过摸棱两可，沈亦川不知道回答什么，缄默良久。

直到清脆响铃静止，月落梅枝，暗香浮动，他偏头看她一眼，随后昂首眺望天边寥寥星光：“我说过的，一直都有梦魇，断断续续。若要确切地说，应该是太后薨逝那些时日。至于何时心悦你，太遥远了，情不知所起。”

“只记得自己日思夜想小将军，卧榻辗转反侧。”沈亦川站在微风里，细听身旁有铃响，是从傅清卿身上传来的，“小将军是傅家的唯一血脉，常年以男身示人，我从来不知。折磨到深处，时时恨自己，恨小将军为何是独苗，恨小将军为何不是女儿郎。人总说君子好逑，我连表明心意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男子声音逐渐沙哑，似乎想起某些极其可怕、悲恸的画面：“多么荒谬，小将军果真是女儿郎……可我没有机会看到她爱上我的那天了。傅清卿，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我有错，我悔过……是我回头太晚了。”

上一世朝夕相伴，看‘他’一颦一笑，看‘他’一人抵万军……在千军踊跃烽火连天的血腥场，隐秘且肮脏的想法犹如枯木逢春，在往后的岁月里肆意增长，成为他生命中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念想。最后却因为根断水绝，疯狂雀跃的贪心妄想急遽萎缩，只剩他独自守着那点凋残慰藉余生。

沈亦川哽咽片刻，叹息一声，求救一般喊她，含着爱侣的依恋和暧昧：“你也梦知上一世了对吗？小傅，傅清卿……我的、小将军……”

忙碌一天，傅清卿此时衣着确实称不上整洁，甚至还有些杂沓灰污，但她顾不上这些，在沈亦川呼唤她的下一刻转身环住健硕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臂弯，言笑晏晏。

“我在。”

“我们来日方长……阿川，陼国山川，河清海晏，你陪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