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修】
渐近年关,陈惊山在城郊已数十日,无甚么消息传来。
因着定王府的失势,李辟那处似乎也渐渐没了声息,不曾再有甚么大动作。
太医署里的医博士本就有意栽培沈如春,广元殿的风头过去后,元仲平见沈如春时常在屋中闷得慌,便又安排她继续入太医署中学习。
元仲平年纪大了,这阵子因忙着查御史台一事,染上风寒,告假在府上修养。
沈如春替他诊过脉,道:“元公要好生歇息。”
一旁的乔舜附和道:“御史台的事已经差不多要结了,元公你这几日便不要再忧思过甚。”他在城郊听得元仲平病倒的消息,衣裳也未来得及换,便策马回城。
元仲平只道是小病,转而问:“那小郎君如何?”
“那小子啊,”乔舜刚开口,忽的顿声,看了眼在写药方子沈如春,又道,“脾性是收了些,但还得磨。”
乔舜边坐下边道:“这阵子,我抓着他读兵书,他学得倒挺认真。昨日我问他,有甚么心得,你猜他怎么说?”
元仲平将身子往后仰,寻个舒适的坐姿。
乔舜接着道:“这小子说,他不想学了。还说行军打战,不必事事拘泥于兵书上说的。”
乔舜瞪着眼,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
元仲平微微笑着,像是个面对学堂里的老先生来告状时,万般纵容自家孩子的长者。
乔舜望着元公这般模样,面上破开笑。
元仲平连声道:“好,好好。”
外头忽然来人,说是圣人有旨,请元公过去。
乔舜和沈如春同时起身,将元仲平送至门口。
马车载着元仲平往宫城走去,乔舜挂上剑,整了整衣裳,翻身上马。
走前,他扯着缰绳,冲沈如春颔首示意,突然想起甚么,问:“小娘子可有话托我带过去?”
沈如春道:“陈惊山性子无拘无束惯了,可行军打战毕竟是不同的。上将军只管好好磨他。”
乔舜爽快笑着,引着绳往前走几步,回头道:“元公这处,还得托小娘子悉心照料。”
“自是应当。”
*
圣人畏寒,殿内烧着地暖,将屋内烘得暖和无比。
皇后殿下点燃一支熏香,又将药碗端到案前,旋即在旁边跪下,指腹轻按在圣人太阳穴。
圣人阖着眼。
“圣人。”
“嗯。”圣人轻轻哼一声,似是半梦半醒。
皇后殿下一面按摩,一面温婉道:“定王府那处……”
圣人睁开眼,道:“你且先退下。”说罢,他微眯着眼,不怒自威。
皇后殿下忙说:“是我多言。”
圣人没说话。
皇后殿下在一旁悄悄抹泪,半晌,话中哽咽:“姐姐走得早,只留下二郎这可怜的孩子。如今,人人皆道定王府要完了。定王昏迷不醒,李家大郎流三千里,当家的苏娘子卷走了大半家产,外头又还有一大遭人盯着,非要将二郎生吞活剥了不可。我这个做姨母的实在不能束手旁观。”
圣人见皇后殿下眼泪涟涟,心中稍动容,觑她一眼,道:“谁说要将李二生吞活剥了,谁敢将李二生吞活剥。”
“外头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姓沈的娘子来自江州,元仲平数月前曾去过江州。当日广元殿上那姓沈的小娘子,如今正在元仲平府上住着。这能是巧合么?
圣人耳目广,想必也听到过这流言,刺伤定王的刺客便是元仲平派来的。”
“胡闹。”圣人斥道,端起碗,喝药。
皇后擦着眼泪,未几,起身,走到案前,跪下,叩首,行大礼:“还望圣人明鉴。”
“冯四,将皇后请出去。”
冯公公上前,还未开口,皇后殿下便站起来,径直往门外走。
冯四跟上去,亲自将人送出去,折回来时,正撞见入宫的元仲平。
“圣人今日脾气不大好。”冯公公一面引他入正殿,一面低低道。
元仲平入殿,正要行礼,圣人摆手免了。
他抬眼,冯公公会意,将望州那处传来的密信递给元仲平。
原是望州军士闹事,聚众焚冬衣。
圣人拧着眉毛,头疼得很:“前阵子广元殿的事已闹得朕烦心,今日,又添一桩乱事。”
冯公公见圣人要动怒,赶忙劝:“圣人莫恼,信上不是说,这事已经平定下来了么。为首的几个被史义抓住,当众斩了,旁的人不敢再闹。”
圣人冷冷哼一声,冯公公自知说错话,不敢再言。
元仲平蹙眉,越看越心悸。冬衣质劣,军士闹事,本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往年也常有之,多是捉几个带头的,再补些银两安抚众人,恩威并施。
可这事坏就坏在将人斩了,而且斩人的是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