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温酒从胃里腾上来,脑子晕沉沉的。料峭寒风却又吹得人乍然清醒。
曲廊越往深处,越是幽暗。
陈惊山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头到底是种甚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堵得慌。他想要开口,却又发现喉咙里像有把刀子抵在那,稍一动弹,便刺得人生疼。
屋里头黑漆漆一片,他站在门外。
风这阵子吹得猛,酒意愈褪,更是清醒。
他停了许久,终是离开。不忍扰她。
陈惊山心中闷得更慌,心事重重。从前,他很少有这般思虑深重的时刻。就算有,策马到延山上跑几圈,所有的烦恼都被风吹散,都被疯长的草抚平。
而今,许多事都变了。
回首看,他竟生唏嘘。
陈惊山往自己屋那处走,推门。
房中,昏昏的光只够照亮一方小案,沈如春卧在案前,撑着脑袋,被陡然侵入的寒风和声响惊醒,迷蒙睁开眼,懵懂又无辜,望着来人。
她坐正身子,嗓音还有些懒:“你回来了。”边说着,推了推案上的小瓷碗,“将药喝了。”说罢,她趴下身,困乏乏地打着哈欠。
陈惊山坐下身,借着昏黄的光,看住沈如春。
光笼下来,她整个人小小一只,缩在灯光里,温和又柔软。
“怎么了?”半晌,见他迟迟未动,沈如春缓慢地抬眼,从下往上凝着他。
陈惊山端起药碗,仰头闷下。
“慢点喝。”沈如春轻轻笑着,坐起身,将小碗里盛的蜜饯递给他。
待到见底,陈惊山才将药碗放下,拿过蜜饯,咬在嘴里。
“今日真乖。”沈如春像夸小孩子般哄他,今日的陈惊山倒不像平日。前几日,他嫌药苦,又说自己年轻身体好,伤口都好得差不多。沈如春端药过来给他喝,他皱眉,苦巴巴的不肯喝。
沈如春开始还苦口婆心劝他好久,明明自己年纪还小,那时却像突然多出了个儿子般。
她劝了几日,气闷闷的,后来便把药放在桌上,抱臂冷冷看他一眼,兀自走出去。
留下陈惊山在屋中,错愕不已。
“沈如春。”他在她踏出门前,喊住她。
陈惊山自知理亏,自己也晓得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半是歉疚半是求怜:“你今日怎么不哄我吃药了?药苦。”
沈如春觑他一眼:“爱喝不喝。”
陈惊山端起碗,一口气全都喝下去。快步走出去,将人捉回来,求夸:“我全都喝完了。”
沈如春轻轻揪住他胳膊,才晓得他是真欠收拾。
想到这处,沈如春笑出声。
昏昏的光晃动,她笑眼睇着陈惊山。陈惊山忽地伸出手,将她拉近。
她仰着脸,他顺势吻下。
烛光是摇曳的风情,将两人的脸庞照得迷幻又旖旎。
苦浓的药味在舌尖晕开,旋即又被蜜饯的甜盖过去。鼻息间,萦着温温的酒味。沈如春如梦又似醒。
陈惊山不轻不重咬住她的下唇。
纠缠许久,他放开她,额头相抵,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脖颈侧。
“沈如春。”
“嗯。”
“明日,我要去校场。”
“元公同你说甚么了?”沈如春面上神色微变,从方才的情.欲中抽身。
“没甚么。他要保我做大将军。”陈惊山轻描淡写。
沈如春垂下眸,没说话。
“年前才能回来。”
“好。”
*
几日后,乔舜领着陈惊山去城郊校场,只让他换上一身黑衣,把他扔给场上领头操练的队头后,自己便到旁处去视察。
队头同陈惊山大致说了些习练的方法,教他入队。
号角声响,各队散开;再响,端枪,卷旗,拉弓,出刀;三响……
金钲敲响,一切声音皆停,收队,回位。
如此反复,才停歇。
收兵后,各自小队围拢一处。
“小胡儿,你同上将军是甚么关系?”有人走过来,想要揽住陈惊山的脖子,却被他冷冷躲开。
那人在新人面前跌了面子,要挣回来,于是逞凶揪着他的衣领,挥拳揍人。
陈惊山只一招便将他摔在地上。
周围人围拢上来,只一瞬,便乱糟糟斗做一团。
其余队的人见势,聚过来,在一旁吆喝看热闹。
可怜的队头在旁边,想拉架又不敢过去。
乔舜注意到这处动静,嗤一声,走过来。总归是不教他意外的,这小郎君的脾性是该磋磨磋磨。
“上将军来了。”不知谁喝一声,十几人皆住手。
陈惊山攥着拳,旁人个个教他揍得鼻青脸肿,但他自己面上也挨了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