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天行病?”
“是,今日医馆患者多为伤寒,且近日天骤寒。时热反大冷,须得谨防天行病。”沈如春神色凝重。
天行病她虽不曾经历过,但听阿翁提起过。阿翁说长宁城冬时曾起过大疫,起初太医署和尚药局只当是简单伤寒,后来染伤寒者愈发增多,他们才意识到是天行病起来了。长宁城中虽备有伤寒药物,但染病人数过多,且发病急骤,城中亡者甚多。
阿翁告诉她,若天气异常,伤寒人数增多时,便该尽早提防天行温疫。
更何况江州不比长宁,长宁城中常年储备伤寒药物,且医官众多。而江州不过小城,且不说药物匮乏,懂医之人更是甚少。若疫病大行,后果难料。
“还请大人早做决断。从各地调运伤寒之药,腾出官署空宅,以安置病者。并将此事报之长宁。”沈如春看着胡谦,目光坚定。
从沈如春说出天行病那刻起,胡谦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他知道若真是天行病,便不可怠慢。可若只是小伤寒,如此便上报长宁,他亦有所顾虑。
“沈小娘子,你可确信真是天行病?”
“沈如春不曾夸大半分。”
胡谦不再有任何犹疑,他负手,长身直立:“此事,谦必会报于长宁。”
“沈小娘子,安置病者这事,便交于江州官署。伤寒药方还需你的帮忙。”
沈如春颔首。她临走前,胡谦忽道:“徐道文那事——”
沈如春未转身,只言:“我知长宁那处有人护着他。胡刺史,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疫病之事。”
未几日,江州伤寒者已有数百人。
这日,沈如春照常到官署看治病患,经过徐氏医馆时,发现门口乌泱泱堵了一大堆人。
“这是做甚么?”沈如春随行的不良卫。她这几日专心调制治伤寒的方子,无暇顾及旁的事。
不良卫道:“徐家那处说发甚么祛邪符,六百文一张。”
“荒唐。”沈如春低声呵斥,她没想到徐道文竟这般不要脸,他明知祛邪符无用,还要借此灾祸生横财。
不良卫跟着啐骂一句,但又叹气:“这事没办法。胡刺史也亲自来劝过,但他们不肯信。”
徐道文站在二楼阑干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如春。沈如春似有所感应,抬头向上望。
徐道文一派道貌岸然,嘴角微微向上扬,挑衅又轻蔑。
沈如春与他对视片刻,淡漠地挪开眼。她不信,世上恶人能得永久安宁。她想,所有的血债,她一定都会讨回来。
官署中安置的病患愈来愈多,沈如春只得先将轻微伤寒者遣回家中,重症者留在官署中照看。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烧熏味,屋中人皆戴着面纱,沈如春让不良卫将昨夜制好的太一流金散分发下去。
胡谦走过来,两人到屋外。胡谦皱着眉,眼下一片乌青。这几日,为着药材一事,他费神不少。
“昨夜又有四人。”胡谦话里隐着颤,“这尚是官署中的情况,还不知江州别处如何。有人宁愿信巫咒之术,也不肯服药。”
沈如春问:“今日情形如何?”
“你开的那些青膏只能缓解一时的腰酸头疼,但对于重症者——”胡谦沉默着没再说话。
“我这几日再开帖新的方子。”沈如春也是初次接触天行病,虽然医书上治疗伤寒的方子有许多,但需得对症下药。官署中患者发病急,且大多说不清自身症状,更是各有说辞。因此沈如春只得逐一询问,并小心斟酌用药。
“幸亏你警醒,防备得早,现下疫病并未大行,也无需急躁,先摸清疫病情形。”胡谦安慰道,“长宁那处已知晓情况,应该也会遣太医署的人来。”
沈如春点点头。长宁城那处能派太医署的人来是最好不过的,现下江州仅有两名医博士,且行事颇为古板,仗着年纪大,常常贬责沈如春。
沈如春眼下只想先理清此番天行病具体症状,再开出合适的药方,因此,几次都忍下声,没与他二人驳斥。
外头忽然闹哄哄起来,一行人推挤进屋。白纸在空中飘扬,一时间满院都是哀号声。在宅中养病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来瞧热闹。
一卷凉席被扔在地上,一只惨白的手从缝隙里露出来。中年男人嗓音喑哑,脸上泪痕斑驳。若非不良卫及时将他拖住,他便要揪上胡谦的衣领。
胡谦示意沈如春退到身后,他扫了眼地上的凉席,又命不良卫将男人放开。
“你有何话要讲?”胡谦问。
男人朝胡谦啐了一口,骂道:“昨日我家小儿还好好的,服了你们官署开的药后,晚上吐泻不止。今日人就没了!”
他话音刚落,与他一道来的众人哄闹道:“狗屁的药方,都是害人命的。”有几人冲屋宅内的人喊:“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吃人!不如去徐大善人家那讨几帖救命符。”
说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