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春心领神会,道:“那我可以绕过江州城中的药商,直接从各地采药人手中收购药材。日后若成了规模,在各地建立一套药材流通体系,还能省下许多钱财,也避免受制于人。”
老媪点头认可:“我家三郎便是专程在各地跑的,沈小娘子若是信得过,可让我家三郎去看看。钱两我们也不收,权当是报沈老翁昔日在病坊问诊之恩。”
沈如春连连道谢。
老媪走后,陈惊山从外头进来。他知沈如春近日为药材一事烦忧,舀了碗饮子送给她,与她一并站在廊下。
半晌,他道:“若是他们不肯将药材卖与你,等明日我去找他们说理。”陈惊山的观念里,说理有两层意思,若对方是个客客气气的人,那他也客客气气讲理。若对方是块油盐不进的死腊肉,那便只能用拳头说理。就像先前揍那些来医馆闹事的人一样。
沈如春侧头望着他,他的马尾高高扎起,风将鬓侧头发吹起,长眉舒展,眸子浓黑。单单一眼望去,只觉得这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可沈如春晓得,他是一头小野狼。
“我寻着法子了。”沈如春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想到那日情形,忍俊不禁。她将老媪说的话悉数将给了他听。
陈惊山轻声唔了句,话里好像还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喏,”沈如春指着不远处的药圃,“明日,我打算将这处理出来,让阿婆家的三郎捎些药苗回来,栽在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陈惊山望着沈如春,她身上有种扯不断的韧劲,像沙漠里的蓬草,久旱也不能教它死亡。一得甘霖,它便会连片地长。
阿婆家的三郎果然从附近地区运了许多药材回来。沈如春的医馆暂解燃眉之急,一日比一日愈发要好。
这日,陈惊山忽然同她说:“明日,你去南市买几个奴仆回来罢。”
沈如春不解:“为何?”
“医馆中前来问诊的人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人多了,旁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你。”陈惊山顿了顿,道,“后日,我要去长宁城。”
沈如春呼吸一滞,有种难以言说的感伤。她是不想让他走的。但她旋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何其自私,他要去长宁城中寻师父,如今肯在此处帮自己许多,已是极好的了。她不能再赖着他。
于是,她道:“到时我将这些日子得的钱分大半给你,长宁物价高,需得多备些钱。”
“嗯。”
第二日,陈惊山同她一道去南市买了几名奴仆。沈如春回来后,便将他们放良,留作雇工。
傍晚,六七人围在一处吃了顿饭。
长明街上有一处酒肆,卖的是有名的梨花春。从前,沈煊最喜欢喝这家的酒。沈如春从酒肆处打了两壶梨花春,说是要给陈惊山饯行。
期间,她喝了一盏又一盏,两壶梨花春,一大半都教她喝了下去,也不见醉。
席散后,她觉得无聊得紧,蹲在药圃前戳刚栽下去不久的药苗苗。小时候,她难受时,也会跑过去嚯嚯沈煊种的药苗苗。那时,她是拔叶子,这会儿,她晓得这些苗苗的金贵,舍不得拔,只敢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轻轻戳着小苗苗。
陈惊山不动声色地站在她旁边:“你小心些。”
沈如春听到这话,生了反骨,只将下巴抵在膝上一个劲儿地拨弄小叶子。
陈惊山无可奈何地轻声叹息。
沈如春抬头,瞪着他。
陈惊山低头望住这双眼,问:“你今日吃了这么多酒,身子难受吗?”
沈如春又将脑袋埋下去,过了会儿,扔给他一只小锦袋:“里头有三片金叶子,你省着点用。”
陈惊山将锦袋挂在腰间,看着她:“沈如春。”
“嗯。”
他改了口:“我之后便不会回来了。”
“哦。”沈如春轻轻应道,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般。好像,他回不回来,同她都没甚么关系。
陈惊山看着蜷在地上成一团的人儿,刹那间,周身血液都在往上涌。不远处阴黑的沉云里,轰隆隆的闷雷在响,一场夏雨即将坠下。
陈惊山咬着牙,吞咽在心底的委屈与难受皆因她这句轻飘飘的嗯声而成了愤懑与恼恨,他有种想要压住她的冲动,可是爱欲翻滚,最终又教他镇压下去。
他想,就这样吧。
夜间,梨花春才开始真正酝酿,酒意涌上来,沈如春觉得心中烧得慌。她想到陈惊山明日便要走了,更觉难受。这种难受比梨花春带来的醺意更教她意乱。
她不明白这种难受是缘何,更难以分辨自己内心情感。她舍不得他走,是因为喜欢他么?可沈如春不明白动心的感觉。
李辟已经让她不晓得爱一个人到底是甚么感觉了。
起初,她以为这些亲密的事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在床榻间,她会竭力说服自己,自己是爱他的。可是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