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柒
昭郢,齐家。
一道雷声响起,没吵醒安睡的齐默,却将齐乾惊得弹坐起。
“阿乾,又做噩梦了?”亓箬半睁开眼,将齐默抱到里侧去。温软的胳膊搭上丈夫的腰腹,她坐起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齐乾多年来一直睡得很浅,常常被惊醒后便无法入眠。但他总是装作睡得沉,以至于齐蔚和齐鲁多年都未能察觉这一点。亓箬也是在成婚后,才知他睡不踏实。
“没事,你先睡。”齐乾摸了摸亓箬的发,折身下榻,赤着足去了外头。
他打起井水洗了把脸,仰头看着乌云聚集的夜天。
“梦见蔚蔚了?”亓箬不知何时跟着他出来了,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腰。
齐乾摩挲着她的手背,沉默许久,方道:“我好像梦见蔚蔚在悬崖底下,浑身血淋淋。”
“蔚蔚的信件昨日才到,说一切都好呢。”亓箬安慰道。
“离信件寄出,已有大半个月了。而我前日开始频频梦见她,”齐乾慢慢说着,“有时是她幼猫大小,钻在我胸口喊哥哥;有时是她要出远门,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有时是她说想回家,让我去接她。今日又是……”
“梦境是反的。”亓箬安慰道。
“当真?”齐乾问,“可是什么是梦,什么是真的呢?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箬箬啊,我总是在想,当初不给蔚蔚打上印记就好了,至少现在,她也能少一些危险。你瞧见那些返乡的伤兵了吗?蔚蔚还能回来吗?要是娘还在,她一定会怪我的……箬箬,你说,这数十年长路,是不是一场梦?也许睡醒时,我们……”
“阿乾,”亓箬转到他身前,扣着他的脖颈,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别再想了,”亓箬笃定地说,“无论是不是梦,只要我们在一起,家人平平安安,那它便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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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运州。
几天前,十二公主司马湘兰割喉威胁舅父,但依然没能阻拦西南军投诚上北。以死相逼,逼的只有在乎她的人,对敌人,根本毫无用处。
她被捆绑着,送进了高怀熹华美的军帐里。
她的祖父已经失去实权了,军队掌控在舅父手里。对舅父而言,她是个美丽的旗帜,若能指引他们进入闳都,获得勤王之功,自然是上上好。若是不能,做个讨人欢心的的美物,也不是不行。
司马湘兰几乎一夜间白了大半青丝,仿佛失去浇灌的草木。
高怀熹记得齐蔚说,这个公主会种花,种得像她一样漂亮。
可是乱世里,会种花,算什么本事?高怀熹叹了口气,送给司马湘兰一匹马,让她带着她的几个宫人走。可笑的是,在燕山的地界,燕山公主得挂着张以舟给的雍梁的信物,方能奔行无阻。
送走司马湘兰,高怀熹带着军队直指下一城。在攻打运州时,敌军的斗志难得变强了,他们高呼着“燕山必胜”,固守城池负隅顽抗。
最终高怀熹虽拿下了运州,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王爷,雍梁急报。”传令兵快马抵达时,军医正在拔高怀熹左胸的箭矢。
“念。”高怀熹拧着眉头道。
“三月廿七,燕山太傅谢卿领珞河四万兵马,与我军战于廊城北二十里。我军受制,退守廊城,暂避锋芒。”
珞河竟然离开易守难攻的天险,主动出击?四万人制住了近十万雍梁军,甚至让他们出城都不敢了?雍梁发这封信的意思是让上北打快点,加急汇合?高怀熹不知该先诧异哪一个。
不过,“太傅”?高怀熹想起运州的守备军将领多次提及这个名字。
“太傅定会让尔等小人付出代价!”
看来是谢卿给运州通过气,让他们相信燕山还能苟延残喘。那么谢卿出战,必是有备而来了。
高怀熹问:“丁骋可有消息?”丁骋带领九千辎重兵跟着雍梁走,他运送上北的军备,支持雍梁。
传令兵又道:“丁副使传信,谢卿神出鬼没,令雍梁损失不小。龙霆虎兵伤亡过千人,昭翎军前锋营折损超半数。雍梁丞相张以舟气急呕血。”
胜败乃兵家常事。张以舟又不是没打过战,至于被这点损失气到吐血?高怀熹忍着胸口的剧痛,心念飞转,“你再说一遍,昭翎军折了谁?”
传令兵不知王爷怎的突然急切起来,他再看了一遍信件,确定无误,“昭翎军前锋营折损超半数。”
他话音未落,高怀熹忽地站起身,跨出了营帐。
“王爷,药、药!”军医急追去,却连高怀熹的影子都没再瞧见——高怀熹率一支亲兵,快马离开了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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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山谷。
灌木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带甲的士兵,其中许多人躺下后,再也没醒来。而醒来的人,还得活下去。
齐蔚斜坐在一处大叶树后,她将长枪倒插在地上,周围人便默契地背过了身去——齐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