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在年节的一片热闹与祥和中,无人注意到,宁嫔已经没了。
彼时是年终岁尾的宫宴,诸位宗亲和重臣俱是在现场的,皇后正望着自己两鬓斑白的祖父出神。
因是君臣有别,她如今做了皇后,虽能在上首位上伴着陛下,但终究是不好和祖父说什么,她只要一对祖父说话,便要折腾祖父起身行礼一次,因而只是默默看着,并不说话。
皇上自是能看出皇后心中所感的,便握住了皇后要去拿酒杯的手道:“饮宴的时间长,今日国杖爷与国舅爷会在外宫宿下。”
皇后强忍着泪水,刚要开口道一声:“多谢皇上体恤。”便见一个小太监要要地跑了进来,看不清脸。
御前的太监刚要指责他冲撞,便见他一个滑跪,哆哆嗦嗦的,喊声却极大:“皇上!宁嫔娘娘殁了!”
那声音极大,在空荡荡的殿内回响,在场的每一个人,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众人一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皇后劝慰道:“皇上体恤后宫,舍不得宁嫔,不如先去看看吧,此处有臣妾,不妨事的。”
皇上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就着这个台阶,出去了。
皇上离开,御前的人自然也呼呼啦啦地跟着离开了,众人的心仿佛被面前鱼贯而出的人给带走了一般,再无心思饮宴逢迎,眼神里都带了些走神专有的呆滞,偏生面上是毫不露破绽笑脸。
苏巧巧不由感叹,达官贵人也不好做啊。
陆霓裳道:“达官贵人自然是不好做的,我尚且吃了这么多苦,更何况他们了。若是寻常村妇百姓便好了。”
苏巧巧没做反驳,心里却想,若是寻常的山野村妇,你还能如花似玉地将养到现在吗?小时时姐姐带着,长大一点就要干活,遇上荒年灾年还会被卖进府里做下人。
做了下人,多半只能配小厮,就算是活契,所能嫁的人家,条件也不会太好,陪嫁仅三五衣裳首饰,更多的彩礼都是要留给兄长或者弟弟娶媳妇的。
嫁了人,便又是重复上一辈的故事,难能富足。
一个问题便是,同样挨打,你是愿意锦衣玉食地挨打,还是食不果腹地挨打?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
因为宁嫔的事,皇后也不好多与众人祝酒,歌舞又不方便上,大家不过是静静坐着而已。
环顾四座,唯有樊更衣像是没吃过饭一般,大吃特吃,那吃相甚至比搂席还有过之无不及。
赵贵妃是除了皇后和陆霓裳之外,出身最高的宫妃,一直自持身份,满宫里便是属她最瞧不起樊更衣的。
她和陆霓裳一样,有一种天然的傲慢,甚至比陆霓裳还要傲慢。
赵家的历史,可以往上追溯成百上千年,家谱虽不可靠,但里面写明了先祖是六国遗孤,几百年前出了一位名妃,提携整个家族,百年之间便是根深叶茂,伺候历尽朝代更迭,然而仍是屹立不倒,到了本朝,依旧是为官作宰的,富贵不减当年。
虽说如今大部分的分支都已经衰落了,可如今赵贵妃所出的,却是一族名门大家,她自是有这个骄傲的底气的。
相比之下,军功出身,不过三代百年的定国侯府,反而是没有这个气魄了。
可以说,赵贵妃在这个宫里,其实瞧不上任何人。
只不过格外瞧不起樊丽娘这种爬床上位的女人罢了。
她用帕子捂着嘴,很是嫌弃道:“看樊更衣这吃相,还以为是王孙嫔平日里不给你饭吃呢!”
王孙嫔,是忘忧宫,也就是樊更衣宫中的主位,姓王孙,名薇,之所以名字能被众人所知,正是因为王孙嫔当年入了东宫后,承宠就是因为她唱了一首《采薇》。
当时按照太子的意思,不宜再发动战争,这首采薇如了太子的心中,所想自然也只有这一个方面,自然觉得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但其实所唱采薇,不过是因为王孙薇的名字就是薇。
不过采薇嘛……太子当时也乐得。
王孙薇虽然长相平淡,但气质出尘,尤善歌舞,性子孱弱,因而颇得了太子宠爱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引产坏了身子,恩宠不在,但皇上还是敬重她的,将樊更衣放在了她宫里,让下面的人不敢欺负到她头上去,年节的赏赐,也都念着那个不及出世的孩子,给了双份的。
她常年喝药,倒是也不大见人,宫里又只有樊丽娘一个,大多时候都是养着的,并不招惹谁,每日请安的时候也不过是安静地坐着,众人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如今赵贵妃这算是连主子带奴才一起骂了。
樊丽娘依旧跟着自己的节奏,狠狠往嘴里叨了几筷子肉,甚至还掏出油纸来,包了几道菜,才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婢妾的孩子还小,婢妾实在不放心,可否容婢妾先行告退?”
樊丽娘的孩子如今全在公主皇子所,这自然是瞎话,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