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基后,钦点入太极殿随侍;
梨柯,原春玉阁婢女。春玉阁上一任主人,先帝柳妃,六皇子生母,如今尊为太后;
含翠,唯一一位太极殿旧人,来得最早,做得最久,已在这茶房伺候三年有余。
跟随新主、贵人指派、原殿旧侍……她们没经内务府规训,皆有说得过去的道理。
可云桑呢?她算怎么回事?调来凑数的吗?
“再不出汤,便要涩了。”
清脆嗓音在耳畔响起,惊得云桑一激灵。她忙不迭去查看壶中情况,匆乱间不慎碰掉了茶匙。
黄铜茶匙并未落地,半空被人接在了手里。晴枝捏着匙柄,笑得眼睛弯弯:
“云桑,你来这里以前,没有煮过茶吗?”
云桑心虚:“没……没有……”
“茶匙不能放在桌上,容易碰落。”晴枝随手将茶匙插回竹筒,在云桑旁边坐了下来,“我记得你是专门从御膳房调来做点心的,煮茶这事不归你管,含翠和梨柯呢?”
“含翠去清点库房了,梨柯……”云桑有些为难,小声道,“她方才还在这里……”
“怎么?找我有事?”
说曹操,曹操到。梨柯恰在此时,端着一盘点心从屋外走进来。
晴枝撇嘴冷哼:“这可真是稀了奇,你一个泡茶的,叫人家做点心的看着茶炉,自己倒跑去下厨,什么章程啊?”
“你自己只会泡茶便说你自己,我可从未说过我不会做点心。”梨柯白了她一眼,径自走到云桑身旁问,“第几泡了?”
云桑老实回答:“第四泡,还没倒掉。”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梨柯将人拉开,这就要在炉前坐下,却被晴枝一把拦住:
“御茶烹制不得经手二人,这是茶房的规矩。”
“我倒不如你懂规矩了?”梨柯叉腰,理直气壮,“这本就是我煮给陛下的茶,不过叫她看会儿炉子罢了。”
“这样说来,这道茶水已然经手二人,是不能用了。”
晴枝动作极快,拎壶掀盖倒水,等梨柯反应过来,一壶茶连同茶叶,全进了泔水桶。
“晴枝!你!”她气极,“那是我特地为陛下准备的白毫银针!正要第五泡才浓淡可口!”
晴枝一张小嘴活像抹了刀子:
“真是费心啊,可惜,陛下根本不爱喝这个。有人一腔殷勤,白白献错了地方。”
眼见梨柯恼羞成怒,云桑忙上前劝架,然而两尊神各有脾气,谁也不让谁,她非但劝不住,反倒不知挨了谁一推,连退三步跌在了门槛边。
“干什么呢!这是干什么呢!”
李德盛才走到茶房门口,就遇上一个宫女给自己行大礼,再抬头一瞧,屋里那俩干脆打了起来。
见有人来,扭打的两人不情不愿松了手,还不忘怒目互瞪。
李总管气得脑瓜子突突嗡嗡地响:
“不像话……简直荒唐!你们俩当这里什么地方!”
他按着脑壳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一拍桌:
“都去院子里跪着,给我好好清醒清醒!”
晴枝率先起身,白了梨柯一眼,扭头便走。梨柯形容要更狼狈些,显然方才打架吃了亏,此刻倒忽然想起她太后原侍女的气度,拢拢额角碎发,朝李德盛微一福身才离开。
屋内终于恢复安静,只剩红泥小炉上的沸水还在“嘶嘶”吐气。
李德盛记着来茶房的初衷,视线自安静的屋子游走一圈,自然而然,落在仍乖巧趴跪门槛旁边的小宫女身上。
“你,叫什么?”
小宫女回答恭敬老实:“奴婢云桑。”
想起来了,是从御膳房调来那个。
李德盛转了转眼珠,认为这倒霉蛋人选,很合适。
“陛下方才打翻了茶盏,你,去将大殿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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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昱分不清自己把茶盏扣在宋御史身上,有几分在做戏,有几分真生气。
奏疏扉页签着御史台数十位官员姓名,洋洋洒洒一厚沓纸,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入情入理,字字珠玑。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妖妃已伏诛,望陛下宽仁,从轻处置九皇子。
从轻处置,说得容易。
九皇子萧旻,今年已十岁又四,早算不得任人拿捏的小毛孩子。苏贵妃所图,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退一万步,即便他当真无辜,眼见亲娘被逼死,难道能毫无芥蒂,继续与他这位六哥兄友弟恭不成!
今日手下留情,只怕他朝养虎为患,遗祸无穷。
萧昱在御座前静思良久,越想越烦,方才那碗莲子汤的甜腻于口中久久萦绕,愈发叫人干渴。
“李德盛呢?”他开口,有几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