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色麻麻黑,春桃拎着猪食桶穿过菜园往回走,不远处,还能听到猪拱食的噗唧声响。菜园用石头铺成的小道,在夜色里泛着白,倒是方便走路。
洗涮好猪食桶,又把厨房的物事检查一遍,坛坛罐罐和粮食瓮都盖好,油罐子也都收进柜子里,免得被老鼠糟践了。
这些活都是做惯的,摸黑收拾起来也没费什么功夫。看着门边的一桶热水,她笑弯了眉眼,这是周怀林给她留着泡脚的。刚出厨房,柿子树旁,马棚里的枣红马打个响鼻,低头吃着草料,前蹄扒着地面刨了几下,哒哒地。
春桃瞅了它一眼,一手提着桶,一手拎着个大木盆,想着回屋再泡脚,还能叫上周怀林一起,想着想着,脚下的步子便快上几分。
“……这洗洗涮涮都是女人家的活儿,哪家男人干这个,没出息,不惹人笑话,以后你别做了。”
“爹,咱家就咱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我在家就多干些,她还能歇歇。我一去镇上,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就全落到春桃身上,她又是个不会偷懒的。春桃是我媳妇,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周怀林的声音从东屋传来,隔着门帘,春桃依然听的分明:“您病着,可都是春桃上山打猎,攒银钱给您抓药,每天三顿的按点煎药,顿顿不落。”
“爹不是说她的不是,春桃的好,我跟你娘,心里都明镜似得,要不然,能留她在咱家,给你当媳妇。唉!爹就是……”
就是见自己儿子洗碗喂猪,劈柴烧火,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
周怀林知道周老爹的心结,无非就是男尊女卑的固有思想,并非是对春桃有意见。他温声道:“咱们农户人家,讲究那些做什么,关起门来过日子,把自家日子过好了才是正经。能送栓子去私塾,能吃饱穿暖,生病了有余钱抓药才是正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
“爹,我伺候您泡脚。”周怀林岔了句,他蹲在周老爹身前,拉过他的脚给他脱袜子,旁边栓子睡得呼呼的香甜,父子两人说话,也没能吵醒他。
“不用不用不用!”周老爹急急的将自己那条好腿往上抬,避开周怀林的手:“爹自己来就行,你坐着就好。爹还没老到动不了的时候,不用你。”
周怀林固执的拉过周老爹的那只脚,手背挨了下盆里的水,有点儿烫:“这个水温刚刚好。您是我爹,儿子伺候您泡个脚,您就别跟儿子客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也让我孝顺孝顺您。”
水声哗哗,油灯昏暗闪烁,周老爹眼底泛起水光,他看着蹲在那里给自己洗脚的儿子,枯瘦的手背擦过眼角。半晌,才道:“你愿意,就行。”
“春桃力气大,不能说明她身体就好,前几年缺衣少食的,身体定也有亏损,不得趁着现在好好补养。再过一年,还等着您看孙子呢!”
再过一年,就过了陈氏的孝期。
“好好好!”周老爹被周怀林说的心头一阵火热,一想到三郎的孩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举着藕节似的胳膊求抱抱,光是想想,就喜得嘴角胡子一翘一翘,忙打发他:“你回屋去,爹也睡了。”
周怀林端着木盆,肩膀顶开门帘,便和春桃对个正脸,屋里透出来的一缕亮光,让他看清了春桃的表情,春桃听他向着自己说话,心下感动,可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她红着一张脸,眼波流转,含羞带臊的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呸,登徒子!”
话毕,一甩头,扭着小腰回房了。
刚一出堂屋,一阵凉风吹得他打个寒颤,将水泼去院墙边,涮了下木盆靠墙放好。天幕上星子点点,连成一片,漫天星河一闪一闪地。
枣红马一见他,便兴奋的打个响鼻,周怀林搓搓凉飕飕的指尖,朝马棚走去,石槽里的干草还有剩,他摸了摸枣红马凑过来的头,给它舀了瓢水:“大红,快吃吧。”
过去检查院门关好没,这才转身回屋。
屋里的方桌上点着油灯,春桃坐在椅子上泡脚,脚丫子白生生的晃眼,一见他进来,她侧过头看他,似是想到什么,又瞪了他一眼,问:“你洗脚了吗?”
“我打算和娘子一起洗。”周怀林搬把椅子放到春桃对面,坐下撩起衣摆便要脱鞋。
“我不要和你一起洗,你脚臭。”
“哪儿臭?我脚才不臭。”他抬着脚丫子朝春桃鼻子凑去,故意逗她:“不信你闻闻?”
春桃捂着鼻子,身子靠到椅背上,娇声骂道:“快把你的臭脚拿开!”
“还臭吗?”周怀林双手撑着椅子,脚又凑近她几分。
“不臭不臭啦!快拿走!”
周怀林收回脚,自己躬身闻了下:“明明就不臭,娘子,你冤枉我。”
春桃就是气他跟爹胡说,才故意的。但输人不输阵,她挺直小腰,辩驳道:“你前日回来,脚就是臭的。”
前日周怀林那是抓贼,追着跑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还一脚踩进臭水沟。幸而,那小贼被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