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记
回头,空荡荡的沙滩上根本没有人影,他不解地回望高尔沙。
「小鬼,你的见闻色一般啊。在伟大航路闯荡没有见闻色可不是什么好事。」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空无一人的浅白色沙滩,高尔沙懒得再和初出茅庐的小鬼多费口舌,杖刀指着身后的断崖,「绕过断崖有一片浅海,我的船停在那儿,不想被海军抓住赶紧走。」
多弗拉明哥极其厌恶被人呼来喝去,但眼下他也没心思与海军正面冲突。
他皱眉跳下帆船残骸,望向身后的沙滩,那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怀疑着男人所说的话,少年转头大步走向断崖。
擦过小腿的冰冷空气让他脚步一顿,远远的,属于青年的悠闲声音主动打了声招呼,「哟,“北方斩刀”,是我来晚了吗?已经有客人了啊。」
多弗拉明哥微微回头,来人浑身散发出冰块冻结的低温,一副圆圆的黑色小墨镜戴在高挺的鼻梁上,黑色短卷发被随意压在海鸟帽下。
海军中将库赞。多弗拉明哥在舌尖过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的目光变了变,挪到横扛着长刀,放松身体站立的灰发男人身上。
“北方斩刀”——传说他可以一击切开世界上最坚硬的海楼石,进入伟大航路后曾切断无数艘军舰,斩船恶名如雷贯耳,是海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时间刚好。」除了男人飘荡在寒风中回答库赞的低沉嗓音,少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慑人的冰寒裹挟杀意擦过他的脸,又被一柄长刀凶狠地挡了回去。库赞背后远处的黑色山岩转瞬被冰原覆盖,突兀的冰川高高耸立在地平线上,朝压低的灰色暴风雨云举起一支支锋利的冰剑。
「高尔沙。我可没有义务分心照顾你,小鬼。走不走随便。」高尔沙草草报上名字,呵出一口白色雾气,映出刺骨冰川的长刀一转,整把刀从手柄到刀尖变得通体乌黑——
多弗拉明哥感到从胸腔里涌出的兴奋,他转身朝着身后的断崖跑去,嘴角的笑随着步伐加大越发放肆。
他感到从心脏蔓延至十根手指尖微麻的刺激,他感到全身骤然爆发的快感,卖力地逆着寒风朝断崖另一端奔跑。那些汗珠还未落地就被低温冰封,白色冰粒噼里啪啦地落进他大力踩出的脚印里……
十年如飞梭,那个男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独眼里的光淡漠清冷,他的所雄心壮志似乎只余灰烬。
“北方斩刀”也老了。
多弗拉明哥内心倏然浮现这么一句话。
透过墨镜,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脸上带着时间深深沟壑的男人,高尔沙挺拔的身形显出无法抗拒岁月的衰老,他灰色的头发也掺杂了稀疏的灰白。
人是易伤的动物。
多弗拉明哥用左手抵住了额头。
「多弗拉明哥,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我的话说完了。」高尔沙发觉多弗拉明哥片刻的失神,一字一顿讲完。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凑近瓶口轻嗅,喉咙里滚出冷笑。
「你笑什么?」多弗拉明哥不知道男人又有什么新发现,一向处于上位的他很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对话节奏的感觉。
「笑这酒的品位太恶俗。」高尔沙把酒瓶摆回原来的位置,抬起眼,褐色的眼睛眯了眯,「想做“王”,所有,所用,所尝,都应该是无上品。」
多弗拉明哥咧开嘴,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扬手起落之间,酒瓶已经消失在二楼窗口。
「老爷子的说教吗?你还真啰嗦。」
「人心都在人心上,用人不疑,多弗拉明哥。」
「呋呋呋……」多弗拉明哥低沉地笑起来,弥漫在屋内的空气都被这笑声里的寒意惊扰。
「我原本以为是个无趣的小鬼,你这么看重的话,倒叫我来了兴趣。不是有句老话:“重要的东西更要好好藏起来才是。”高尔沙,你不藏也不收,这样的货物可没法卖个好价钱。」他往上推了推因为脸部肌肉抽动而下滑的墨镜,语气微妙地提醒。
高尔沙身体前倾,嘴唇微动。
多弗拉明哥听完,后背压住沙发靠垫。仰着头,天花板上有一只结网蜘蛛,他的视线追随着蜘蛛灵巧的动作,眉头松了又紧。
「我还真是拿你这头老狐狸一点办法也没有,高尔沙。」半晌,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道。
「你见过不耍手段的赌局吗?」高尔沙起身,他的目光下移到在空地上训练的罗身上,胸腹明显的白斑让男孩看着有些羸弱,「我可没见过。还有,别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是照顾孩子的保姆了,多弗拉明哥,彼此彼此吧。」
沙发上的男人哼笑,「迈雅书看得怎么样?」
高尔沙一扬眉,指了指书桌上堆放的几摞书籍:「你大可以把她叫来和特拉法尔加家的小朋友比试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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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迈雅刚走出镇上的图书馆。没能借到新书的她沮丧地垂头,小心抱着装满食物的纸袋,唯恐弄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