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记
高尔沙侧头,扫了眼坐在书桌后背对二人学习的戴着斑点帽的男孩。
仅仅过了一秒,他坐到多弗拉明哥对面的沙发上,望着男人被墨镜挡住视线的脸,满脸大写的兴趣缺缺。
「既然叫我过来了,有话直说。」高尔沙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傲慢地倚靠着沙发。
「呋呋呋,我只是好奇而已。做师父的,背着徒弟跑到我这里来告密,这样真的好吗?」比起对方刻板的表情,多弗拉明哥显得兴致勃勃。
「海上有海上的规矩。不交待迈雅的事,你没有理由收留她。这点账那小丫头是算得清楚的。」高尔沙不耐烦地抬起下巴,懒得让大人的对话给毛没长全的小鬼听到。
「罗,你去里间看书吧。」多弗拉明哥连对男孩命令的口吻都没法让人听出粗鲁无礼。他拔出木塞,将红酒瓶摆在一旁。
男孩没有给出言语上的回应。他夹着书本跳下高背椅,带上里屋的门,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不满。
多弗拉明哥目送他矮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的笑有了几分嘲弄的赞赏。
「特拉法尔加家的教育还真像那么回事。」说完无关痛痒的口水话,多弗拉明哥事不关己地笑了。接着,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听说,迈雅的小脑瓜也很灵光?」
「比你能想得到的好脑子加起来都好用。」高尔沙冷哼一声,对他的试探大为鄙视。
「哦?这可叫人意外了。」多弗拉明哥拿下交叠在翘起的腿上的双手,倒了两杯红酒,「毕竟——那孩子眼下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多弗拉明哥话音方落,高尔沙的心里一沉。他拿下嘴里的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摆弄着。
「那小鬼是你带来的,只听你的话。模样也不一般,像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想必吃不了航海这碗饭。我的船可不是“育儿所”啊,高尔沙。」多弗拉明哥摊开手,刻意表现出假惺惺的为难。
「……」陷入沉思的高尔沙抬起手指打断了他,阶梯上传来脚步声,多弗拉明哥没有再说下去,两人之间的空气陡然凝固。
「多弗,我来带罗训练,他在这里吗?」迪亚曼蒂从窗框里探进半截瘦长的身体,边说边扶了下蓝色的墨镜。
一直安静得不像话的罗像是听到了对方的问题,他一手推开门,另一手拿着短剑,脚步不停地经过多弗拉明哥,烟灰色的瞳孔只紧紧盯着脚下的路,从迪亚曼蒂身边走下楼梯。
等二人走远,多弗拉明哥撑着侧脸的右手搭回沙发。他握着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对面的男人皱起眉头,褐色的单眼不屑地看着开启的酒瓶,对饮料提不起任何兴趣的他仍然在谨慎考虑着。
多弗拉明哥也在审视对方,唯恐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眼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但身怀绝技的男人,曾经是征服了伟大航路“新世界”的海贼团大副。
他被人们称作“北方斩刀”,他曾经六次打败过多年劲敌“红脚哲夫”,他是人们口中“世界和伟大航路第一的厨师”。
多弗拉明哥对“厨师海贼团”一船的厨子没有兴趣,对“伟大航路厨艺第一”这种无用的头衔更没有兴趣。真正提起他兴致的是九年前,这个年长于他的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神。
多弗拉明哥很清楚,那是事物表面掩盖真相的平静伪装,是真正见识过世界的人才能沉淀的眼神。旁人或许笑他追求不可知的疯狂,但高尔沙当年的不羁和野心可见一斑。
当年年轻气盛的多弗拉明哥首次私自出海,与预想的迥然不同,他的好心情被易怒多变的大海毁了个干净。十六岁的少年蹲在仅剩一半的单桅帆船上,望着海浪皱紧眉头。
余光瞥见断崖后向他走来的黑点,他漠然挪开视线观察天上浅灰色的流云,高尔沙踉跄的步伐在绵软的沙滩上发出轻微摩擦声。
多弗拉明哥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也不在乎。
从墨镜后看到的男人胡子拉碴,杖刀扛在肩头。身披一件笨重的披风,脚下踩着被水泡软的皮靴。他粗糙的手里提着扁状酒壶,银色的壶身在昏沉的白色日光里泛出冷冷的色调,正如同那双盯着多弗拉明哥的褐色眼睛。
男人走近,深褐色的眼睛在多弗拉明哥身上转了一圈。曾贵为天龙人的少年打心底憎恶这种被贱民无所忌惮打量的眼神。
不假思索地,他恶狠狠地瞪了高尔沙一眼。
「不想死就赶紧滚!」
少年的出言不逊仿佛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高尔沙无所谓地抡起长刀,灰发和最起码半个月没修理过的胡须被刀风吹得愈发凌乱。
「小鬼,奉劝你离开这片沙滩。有个海军小鬼会在另一边登岸,他是来找我打架的。」高尔沙一派从容,声音冷淡。
杖刀银亮的锐芒晃过多弗拉明哥的墨镜,高尔沙的眼睛凝在远方一个点上:「唔,那个懒散悠闲的家伙来了。」
多弗拉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