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一声怨言,也没有皱紧她的黛眉。她让丈夫在沙发上坐稳后,便匆匆到下人房吩咐阿珍煮醒酒汤,自己动作麻利地到浴室冲洗了一番并换上另一套干净的睡衣。
小曼回到客厅时,恰好阿珍做好了醒酒汤。小曼吩咐阿珍退下,自己坐在丈夫身畔,端起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他。
当一碗醒酒汤都吃下去后,巨贾的情绪不再像刚才那样暴躁,他或多或少恢复了一些冷静,并表露出坚定的态度。他用不容商榷的态度盯视着妻子说:“如果你不删去《燃烧》中拥吻的戏份,我们就离婚。”
小曼的心凉了,凉透了后背。
早晨,小曼被花园里果树上的鸟雀的啁啾声唤醒。这是个如以往任何一个早晨的美好早晨。可是当她的睡意如潮水般退去,意识重新回到她的体内,她朝枕侧望去,发现丈夫睡眠的地方空空如也。为了搞清楚他是午夜就弃她而去,还是大清早才不告而别,她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跑进盥洗间,用手触摸丈夫的牙刷。牙刷毛还有些湿濡,可见他是一大早刷了牙才离开的。
她下楼来到餐厅,三个儿子正在急急忙忙地埋头吃早餐。小曼很想问一问他们昨晚他们的父亲酒醉弄出那么大的声响,吵醒他们、吓着他们了没,但当着下人的面不方便问。
儿子们背上书包离开之后,犹豫再三的她忍不住问女仆:“阿珍,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吗?吃过早餐没有?”她以轻松的口吻问,尽量不露出夫妻间的不谐对她的情绪带来的负面影响。
为人伶俐的阿珍看透了太太的心事,她装出反应迟钝、不知就里的模样毕恭毕敬地回答太太的问话:“先生六点多就出发,连早餐也没吃,说是要乘早班机到澳洲谈一宗大生意。”
小曼本还想问巨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但那样等于暴露她对丈夫此番出远门一无所知。怕被下人看好戏的心思使她将问题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曼虽食不知味,却动作慢吞吞地在餐厅里耗了大量光阴,然后她上楼换上职业装,赶在十点十分之前到学校上第三节音乐课。
她人虽坐在音乐室里钢琴后面的钢琴椅上,心神却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她很想对学生们说,这节课让你们写作业,大家可以回教室拿作业来写。可是上课铃已经响过了,除了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教学楼里四处静悄悄的,校长正反剪着双手四处巡逻。
她的确没有心思上课,于是撒谎说:“老师今天嗓子疼,没法领唱,让老师弹一些钢琴曲让大家静静欣赏吧。”说完,她的十指信手在黑白键上游走。一会儿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弹的是钟之鸣为《燃烧》创作的主题曲。这首曲子她只看过几遍乐谱,却能倒背如流,弹得如行云流水,因为这里面包含着钟之鸣的灵感与汗水,有着他对爱情的独特理解。这曲子就像他在人生路上留下的脚印,她循着他的脚印走下去,便能对他的人生观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于是她痴痴地、一遍又一遍不知疲乏地弹下去。
学生们开始不认账了,他们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离开自己的座位跑来跑去。但是小曼视若无睹,撒手不管,就像一个农妇走进储藏室,见到东跑西蹿的老鼠却无动于衷。
弹着弹着,她想起了丈夫昨晚的最后通牒,不禁潸然泪下。她的十指依然在琴键上弹跳,她没有空出一只手去抹眼泪。有一个学生首先发现音乐老师哭了,他把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了同桌。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全班同学都知道老师流眼泪了。可是老师为什么要流眼泪呢?一颗颗善良的小心灵给出了许多异想天开的答案:老师生病了;老师的儿子生病了;老师被老公毒打了;老师遇到坏人了。学生们像忽然长大了似的,女班长怯生生地站起来,拿着一张面巾纸走向老师。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除了《燃烧》的主题曲还像挥之不去的雪白浮云在空中飘荡,占据了一方碧落。
排练的时间,成了一个刑期——她是一个罪犯,到了那个时刻,便要对她行刑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她知道丈夫的话不是开玩笑,既然说出来就不会收回。她的婚姻真的亮起了红灯。在一部昙花一现的话剧中当主演,与维护自己在一段富裕的婚姻中当一个妻子的稳固地位,孰重孰轻,她心中一清二楚。她想,就算她要向导演提出如果不删除亲热的戏份便退出剧组,哪怕罗导会因此暴跳如雷,对她劈头盖脸地指责与谩骂,她也得当着他的面而不是在手机里告知,这是对他起码的礼貌。
排练的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临近,她像一个胆怯的女兵要去拉燃一枚炸弹,因为她明知罗导是不会同意删除剧中的每一个细节,更别提是如此重要的细节了。而她的突然退出,将大大打击剧组其他演员的士气,就算他们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演员来顶替她的位置,也得将公演的时间至少往后推迟一个半月。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她的退出等于无情地谋杀了《燃烧》。
到了排练这一天,她像去参加一个挚友的葬礼似的,穿上一条黑色的裙子,将头发梳成最简单的披肩长发。她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沉重起来。下午两点钟,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