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变

东陵昨夜落了场雪，今早起来四处都挂了白。柳树银花间，处处寒光乍现，冻了整个冬日。

姜栀披着狐白大氅坐在软榻上望向窗外，手中暖炉温度依旧。几绺如藻黑发细碎地垂在白皙的两颊，却难掩其绝代姿色。

不远处的玉案上规矩地放置着一座紫铜鎏金香鼎，内里燃得是姜家特制的金桂安神香。这味香的价格不高，香味怡人且安神效果明显，因此在市面上卖得最好。

兰月携风带雪地推开门，搓着被冻红的双手走到姜栀跟前，刚欲说话，却见鼎中香烧得差不多了，用香铲挖出香烬，又重新填了一勺香粉进去，这才打开了话闸。

“小姐，陶家那边又来人了，这都第三次了，还没死心呢。”

姜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打着手语：“来几次都一样，我，不嫁。”

姜家与陶家皆是制香世家，亦是东陵香业的两大龙头，几乎垄断了东陵整个市场。而两大世家各有所长，分庭抗礼。两家表面上倒也说得过去，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

可是近几年，姜栀接连研发出好几味新香料，并将香灰制成便于携带的香丸模样，一时间在东陵引发了不小的热潮。

而陶家墨守成规惯了，一开始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至新香取代了部分市面上的老香，恍然察觉却早已跟不上姜家的步伐，被姜家甩下好大一截。这才想到两家结亲之法，试图以姜栀为媒介，缔合两族关系。

姜栀自然不愿。陶家子陶泽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心性顽劣，家中早有妻室不说，还纳了好几房妾。最重要的原因，是姜栀心里明了，陶泽求娶是假，陶家求技才是真。

“这陶家心里掖着的那点心思当谁不知道呢，”兰月嗤了一声，“就陶泽那副死德性，谁家姑娘肯嫁啊？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哪点能配得上我们家小姐.....”

姜栀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噤声，打着手语：“不可背后妄议他人。”

兰月就不乐意了，嘀咕道：“可是......”

姜栀扯开话题：“今日怎么不见父亲和兄长？”

兰月灵光一点，“哦”了一声：“先前光顾着说顾家的事了，忘记和你说，老爷和少爷今早就去沈员外府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姜栀点点头：“想来应是有关茉莉香丸的那桩生意，再等等便是......”

“小姐，小姐，不好啦！”府中老嬷嬷的声音自老远就传了过来，如苍钟般嘲哳，敲碎了整个凛冬，她涕泗横流地爬进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老爷......老爷和少爷被衙门抓走了！”

姜栀站起身，手中暖炉险些一坠。旁边兰月走上前去，讶道：“你说什么？”

老嬷嬷抹着眼泪，抑着哭腔，断续地道：“今早老爷和少爷带着咱们府上新制成的茉莉香丸去沈员外府里谈生意，原本一切都谈妥了，正当二人准备打道回府时，那沈员外的二姨娘在屋子里熏了咱们家的香就......就......”

兰月听得着急：“就什么，你倒是说啊嬷嬷。”

“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非但如此，与那二姨娘同处一室的下人们也都中了招，”老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出未完的话话，“衙门派人来验，杵作说皆是死于中毒啊！”

闻言，姜栀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跌在软榻上，兀自垂泪。

姜栀自幼丧母且体弱多病，纵然不能说话亦倍得父兄垂怜疼爱，呵护她如掌上明珠。甚至父亲为了自己不受委屈，这么多年都没纳个续弦。现下父兄落难，她哪里受得了如此打击，整个人都失了神。

“胡说八道！咱们家的香怎么可能有毒？老爷他们现在人怎么样了？”兰月心急如焚，到底也是个不大的姑娘，眼里积着泪花，慌忙问道。

老嬷嬷哭得几欲失声，答道：“已经被县丞关进狱里去了，其余的老奴也不清楚了......小姐，这该如何是好啊！”

姜栀犹遭雷击，父兄不在，姜家只能听她做主，而她平日里只会看书研香制香，哪里有什么主见，连连摇头,哭着摆手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兰月咬牙道：“总不能让他们不清不白地拿人，总得去问清楚，没有证据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姜栀经兰月这么一点，也回了魂。那批茉莉香丸是她研制出来的，味道与以前的香灰并无不同，只是略微调整了型貌，变得更易携带，况且平日里她也一直在熏此味香，又怎么可能有毒，甚至还毒死了人。

定然是有人陷害！

想到此处，姜栀裹紧了大氅冲出门去，将老嬷嬷沙哑的叫唤独留屋内，兰月捧着暖炉跟在姜栀身后，“小姐，您的手炉。”

姜栀摆手示意不用，走得飞快，将积雪碾在脚底，踏碎了寒风，口中呼出的热气凝露成霜，但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心寒更甚。

匆匆行至姜府外，车夫早已备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