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虽已隔了一世，思及往事，白玉梨还是不免惆怅。

说是上一世的事，不过也就隔了三年余，那些苦痛的经历时时呼之欲出，往事仍是历历在目，每逢忆起，心底都是酸楚。

嫁给薛靖为妾之后，白玉梨身边只得一个清霜是知根知底的，两人在候府相依为命，如履薄冰地小心活着。

哪怕主仆俩三天两头饱一顿饿一顿，她也是耐着性子忍着。

然而清霜到底还是着了她们的道，被袁织云从她身边挖了去，她想不明白，她只是想卑微地活着，她什么也不想争，袁织云为什么还是容不下她。

清霜当天被罚去前院洗衣服，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这一年的冬天偏又来得特别早，又特别冷，清霜的手每天长久地泡在冰水里，生了满手的冻疮，可是衣服还是要洗的，每天一大堆一大堆的脏衣服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洗不完。

白玉梨暗自心疼清霜小小年纪却如此受罪，从微薄的月钱里拿出一银钱来请角门上的小厮从药铺买来冻疮膏，悄悄托婆子送到清霜手里。

本想着再过三两月，等袁织云气性过去，再去好好相求一番，让清霜回染雨阁来，没想到还没等到去求袁氏，清霜那头却出了事。

哪怕过了一世，白玉梨也不信清霜是打水时失足掉进了水井里。

她还记得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院时，清霜已被人从井里捞了上来，那么小的孩子，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上，面孔被三九天的井水泡得发白，整个人冷冰冰的，早已没有半点生气。

她伤心欲绝地上前拉起清霜的手，只见十个手指长满了裂口和冻疮，伤痕累累的，竟不像个十二岁孩子的手。

她立在那里眼泪无声地流个不停，心里一片凄然，唯一看作亲人的清霜已经离她而去，在这候府里她自个儿要怎么活下去？

薛靖在那时已对她没甚兴趣，加之袁织云善妒，薛靖一月也就来染雨阁两三次，还时时会被袁织云身边的丫鬟以各种缘由唤走。

有一次，她实在无法，委婉地向薛靖倾诉难处，想着念及情份薛靖兴许能帮她一二。

哪知薛靖顾左右而言他，让她十分失望。

从此，她便一心在染雨阁安静度日，薛靖来不来，她也无所谓了。

可她都这样忍耐了，袁织云还是不放过她。

袁织云是尚书千金，在家十分受宠，一嫁进薛家便把持中馈。薛靖虽是次子，但那大房二房是出了名的扶不起的烂泥，二来袁织云出身高贵，其父袁以复在朝中权势滔天，薛家虽是候府，但早已式微，到薛靖这一代更加是金玉其外，内里皆是败絮，在袁家面前自然是矮了一头。

先前说了，薛靖乃行三，上面的两个兄长，皆是酒囊饭袋之类的人物。

老大薛鑫平素只喜呼朋唤友吃喝玩乐，斗鸡斗狗斗蛐蛐，三十好几了没干过一天正经事。老二薛锐好酒好色，平素大半时间都在烟花柳巷与那些个粉头厮混，也就老幺薛靖还算是个洁身自好的。

定远候爷早年死在沙场上，后由薛靖之父薛尹承袭爵位，薛尹是棵独苗苗，老夫人难免溺爱，一家子宠得薛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是个没啥能耐的世家子弟。待他娶亲，薛老夫人花银子给他捐了个官儿，有一年被牵连进一桩争权夺势的案子里头，薛尹下了几天大狱，候府花了不少银子，托了不少人情才把他从狱里捞出来。

薛尹是个从呱呱坠地起就娇生惯养的主儿，哪里受过这等活罪，回府后便大病了一场，几欲撒手人寰，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每日里各样精贵药材伺候着，就这么过了数月，薛尹总算活过来了，他显见是被吓着了，加之也是个好逸恶劳的主儿，每日天不亮就要去部里点卯，早就让他苦不堪言，他如同幼年时候向祖母哭诉过，想要辞官，却罕见地被当场训斥。

薛老夫人虽然心疼候府唯一的独苗，但也不得不以大局作想，候府本就人丁不旺，哪怕深知薛尹是个草包，撑起候府门楣的重担也只能放在薛尹肩上。

然而此番下大狱又缠绵病榻，如此折腾过后，老夫人也吓坏了，虽然侯府门户要撑起，但是独苗苗没了，香火也就断了，还是香火紧要，于是乎，终如薛尹所愿，点头准允薛尹辞官回家休养。

薛尹大喜，甚至觉着自己这是因祸得福，那点皮肉之苦算是没白受。

从此，薛尹便安心在家过起了悠哉游哉的退休生活，直到薛靖五岁那年，薛尹晚间喝了不少酒，回到房中歇息时，突觉口歪眼斜，口水湿湿嗒嗒流满衣襟却不自知，他也知自己身上不妥，想唤人来，张开了口，舌头却似块石头，根本不听使唤，他含糊其词地啊了半天，才有仆子上前发现他有异常，连忙将其扶住，并高声唤人，这时，薛尹再也支撑不住，若不是仆子扶着，必是如根倒栽葱般一头扎到了地上。

府里乱麻麻成了一锅粥，彼时，老夫人已经仙去了三年，家中由薛尹之妻把持中馈。薛尹之妻杨氏是个低品阶五品官庶女，倒也不是薛老夫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