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谜团

自风霁月说出女尸身份开始，清曳就无心再听。

上个月刚和清宁郡君结怨的贵女，突然与她一起被绑至牛家村，还成了尸首分离的亡魂，又偏偏带血的匕首还握在她手上。

清曳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

显然，大理寺也不相信。

于是当风霁月带来消息，大理寺正式指控清曳杀了礼部尚书之女时，她百口莫辩。

比起被收监的下场，清曳当即以“撞破脑袋记忆混乱”为由，提出「三日之约」，找出凶手自证清白。

她确实没想到，那位大人也答应得痛快。

待清曳离开前厅时，已是暮色昏昏。

霞光散却，由橘泛灰，有归于夜幕之势头。

廊桥两侧的垂丝海棠在昏暗中仍熠熠明艳。

此花乃花中贵妃，虽不及花中牡丹，却也彰显其府邸贵气逼人，大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

清曳一路穿过水榭亭台，身后跟着两名刑部的带刀侍卫，寝衣在疾走时勾到垂丝海棠的枝杈。

清曳低头扣弄衣决，拐角时与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

「咚」一声闷响——

准确来讲，是撞进一片扶桑香中。

淤青未散的额角磕到硬挺的胸膛，清曳抬起头捂住胀痛，猝不及防跌进一池赤褐的琥珀湖中。

是风霁月，她正在追赶的人。

九曲长桥连结的中央，有一棵参天的五角槭，被刚过的秋至染成枫红，树下两道影子挨得很近，长长地压在地上。

微凉的秋风拂过，一片五角枫叶娑娑飘落在少年肩头，与他那身赩红常服融为一体。

异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这一幕清曳并不觉得陌生。

风霁月先是下意识抬手扶上清曳的肩头，看清是她后，眼底流露出一丝错愕，很快撒了手，还轻轻推开她。

清曳顿时如梦初醒，回过神。

她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生了个好脑子…

一眼就看穿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厌恶。

“你…”

清曳刚蹦出一个字。

少年侧身避开她，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就连余光都写满了对她的不屑一顾。

“……”清曳陷入迷茫。

奇怪。

这个名声赫赫的赤月小将军，自十二岁那年开始随父征战沙场，听闻其足智多谋、杀伐果断。

传闻在「煜水之战」中，率兵突破重围的风霁月在战场杀到弦月都染红了，又因其穿着一身赤红银甲，所以被当今圣上亲封「赤月将军」。

而清宁郡君与这个同胞弟弟不过一岁之差，既然是姊弟，哪有关系不合的道理？

况且他昨夜还不远万里出征牛家村救了清曳。

清曳看着他那个高出许多的背影，明明他要小一岁，可十五岁的少年长得却是比清曳还“老”。

左思右想，清曳还是叫住了他：“老弟——”

风霁月驻足，却并未回身。

暮光洒落在他有一刹那僵硬的背影，晕开细碎的灰橘，温吞又矜冷。

清曳绕到他面前，单刀直入地问道：“老弟，负责此案的是刑部还是大理寺？”

刚刚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这一声“老弟”，又将他拉入诡谲中。

许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缘故，风清曳比起京城里的郡主贵女、甚至还要清高些，对他这个十二岁之前都放在南光寺养病的胞弟更是一向瞧不起。

自他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平日里也只会对他直呼其名，从未唤过一声“弟”。

风霁月跟她对上了眼，应得矜冷，听不出情绪：“刑部主审，大理寺复核。”

疏离中带着丝料峭的寒，枉清曳聪明一世，如今却摸不清他对自己的态度。

“那卷宗在哪家手里？”清曳追问道。

风霁月耐着性子道：“尸首在刑部验尸处，卷宗由大理寺正撰写。”

清曳看了一眼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卫，直言：“明日可否带我去一趟刑部？”

话音刚落，风霁月唇线轻弯，抬脚就走。

方才在她口中听见「三日之约」，风霁月已然觉得十分荒谬，如今更是只当她在寻自己开心，磨完了耐心不再理会。

清曳清曳看出了他那抹笑的嘲意。

可自己眼下被圈禁在这座重兵把守的将军府，若是没有这个小将军的帮助，定然无法离府查案。

于是清曳抬手拦下他，郑重道：“我只有三日时间。”

“我既敢定三日之约，那断然有我的缘由，如果我昨夜没看错，那尸首脖子处的伤口切面并非利刃齿痕，而是由窄至宽。”清曳的嗓音泠然出奇，“若我能亲眼再确认尸体，起码可以证明我手中的匕首并非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