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蛇

我记得那是嘉宁三年，新政推行艰难，我因一些绯闻流言惹太师大人大怒，转眼便被顺水推舟外放为江南巡抚使，寻各地”不识好歹”官员的”尾巴”，偶尔兼职评案断是非，成了为新政推行扫除一切阻碍那把剑。

六月末，又躲过一场刺杀，我秘驻沄阳县养伤。炎夏黄昏，难得悠闲，晚风吹得人醺醺欲睡。突然，爆发出一声满含痛苦、恐惧的可怖的尖叫哀号，叫声越来越高，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直至那声音渐趋消失，又重归于安静，然后是喧闹吵嚷。

那尖叫声来自一街之隔的吴安坊的周家。

“店家，怎么今天这的人这么少啊？嗯——，这豆花还是一样好喝啊。”寥落的摊子，空荡荡的几张桌椅，摇椅上打瞌睡的店主，稀落零散的客人，吴安坊人多，这铺子位置也不错，生意怎这么冷清?

“客官不光长得好，眼光也好呢，我家这豆花真材实料的好，平常可都是排着队到坊口了，想喝都不一定排得到呢，”豆腐摊老板没生意也是闲的慌，”今天，嗐，还不是隔壁周家那‘天蛇’的事闹的，那蛇现在都没逮到，这地可不就没人敢来?唉，还剩这么多豆花，打断腿折卖喽~，”转头碎碎念骂着，”要我说，什么鸟蛇，没长眼的东西，净瞎搅和我们小老百姓的活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管你什么东西跟什么报什么，关咱豆花卵事？王八羔子！”

“唉，刘二，那可是天蛇，你这样不恭敬，就不怕遭报应?”一无赖调笑道。

“去你的。富贵由命，贫贱在天，阎王也得为金银折腰，咱这贱命可比不得周老爷金贵，又是家财万贯，又是功名在身，见着县太爷都不必跪的。婆娘早死，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这不就玩过头了？”刘二愤愤道，”就是真老天开眼了，人命又不是我害的，报也报不到我头上。”

“是啊，老天开眼，报不到你头上，你又是什么良民？倒是那边的俊哥儿更像是良民，”另一人说着嘘着眼瞟这边，看见哑巴又快速回头，”对了，刘二酒，你家婆娘呢？平常可不见得你来看摊子。”

“病了，起不来身了，别提了，她昨夜里突然就倒了着急忙慌的请大夫，说是哀及伤心，就是作！老子还在呢，她哀个王八啊，”刘二酒甩甩巾帕子，焉头焉脑道。

“起不来床啊？急病？还是心病呐，”

“莫说你在，你要是真不在了，刘二嫂子只怕才要心病一扫、放鞭炮庆祝呐。”

“啧啧，二嫂子当然心伤，毕竟……”嘭——那流氓话还没说完，刘二酒已经抄起凳子砸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王八羔子。”一时板凳碗筷乱飞，活像戏台子上的武打戏，直引得几个路人纷纷停下喝彩，倒是一扫刚才的丧气。这片直到被从周家出来的捕快狠狠揍了几个、拘了一波人才算消停。

哑巴看见捕快有些慌张，头都要埋碗里去了，那碗根本挡不住他的脸。我轻顺他的背，莫慌，莫慌，别怕，别怕。

我倒对这案子有点兴趣，不过我现在还是个病号，暂时不太想折腾，沄阳县令立场也不明，只要这案子跟我们没关系，我也犯不着多惹是非。

又在珍馐楼吃完大餐，酒足饭饱，顺路让哑巴解决几个”尾巴”、”苍蝇”。我们又去了东市消食，让他放开了吃玩，反正随国公府也不在意这点钱。

哑巴懵懂看我，一听吃，立马手舞足蹈的比划出各种食物，又指指这个摸摸那个，突然察觉到街上许多人都盯着我们，马上鼓起浑身肌肉戒备。

但我已经懒得管了，没出人命就行。

我们停在了一座两层小茶楼前，”三水茶馆”，熙攘往来的街市，热闹的地方很多，但这家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调尤引人注意，为听说书来的远比喝茶的多，门边窗旁挤满了没钱进去吃茶吃饭只想听说书的闲汉孩童，伙计也不大管。这小楼说书先生也怪，纵是偷听的挤满了外面一个铜角子也不掏，他讲演的激昂热情也半分不退。当真为爱发电？

同是受周家的事影响，这茶楼的热闹可就与那豆腐摊形成鲜明对比。只不过才一天功夫，这说书人已经将周家的事编排成一出有声有色的评话本演上场了，若新政也有这效率，老师只怕也不用那么呕心沥血了。

二楼客桌都满了，我们只好和人拼桌。而不管有心无心、男女老少对八卦的热爱都是共通的，尤其是对有钱人家的狗血内幕。

“兄弟，这底下说书讲得周家啥？我半道来的，没听全。”

“外地来的？”

“我们兄弟来沄阳投奔亲戚的，就住在庆年坊。”

“庆年坊?有钱呐。外地的，我就说你长这么俊，要是沄阳的我怎么没见过，周家这事问我焦六可就问对人了，我祖上世居沄阳，这的事就没我不晓得的。嘿嘿，兄弟，交个朋友，”说着他就想过来搂我的肩，嘭一声哑巴一把把鸡腿拍桌上，他讪讪收回手嘟囔着；”这兄弟还怪凶的。昨个那声尖叫你听着了吗？”

“尖叫?哦，对，真吓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