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上班，任远到章南工位前晃荡了几次，她不胜其扰，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有事？”

“啊，对”，任远欲言又止，最后冲她招了招手，“来，我们去会议室说。”

一直走到离大办公区最远的会议室，关上门，任远才斟词酌句地说：“Atomic 昨天给了意向书，我已经签了，下周开始做尽调。”

“好事啊。正邦的项目下周一交付，之后能轻松一些。技术方面的尽调让吴波带头来做吧。”

任远拿指节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为什么不是你来做？”

“因为我不合适”，章南耷拉着眼皮，仍然是那副平平板板的语气，好像在做述职报告，“其实我认识江与城，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过算法竞赛，他还是我的前男友。”

她抬头看了任远一眼，又说，“之前不确定会不会和他有更多接触，所以没提这件事，这个我道歉。”

任远这人八面玲珑，浑身都是心眼子，恐怕早就看出了猫腻，章南干脆如实相告，省的兜圈子浪费时间。

章南在公司创立之初就加入，是他真正的肱股之臣。刚开始为了省钱，他把办公室租在一间半地下室里，到了冬天又冷又潮，只能靠电暖气取暖。章南虽然是女孩子，但身上有种骇人的拼劲儿，为了改善算法对图像特征提取的有效性，拿下公司的第一个客户，裹着军大衣跟他通宵讨论方案，再逐一测试验证。大概是因为她这种解决不了问题决不罢休的较真劲头儿，几个大男人都服她。

倏忽八年过去，他们从一个窝在地下室里的几人小公司发展到如今上百号人的规模，任远已经记不清他和章南究竟一起熬过多少个大夜，又有多少次因为意见分歧争吵不休。他们并肩作战，是彼此最信任的战友，任远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章南，这一刻却忽然意识到他对她工作以外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话说回来，以章南彪悍的加班方式，她在工作以外就没有生活嘛。

没想到让整个技术部门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竟然谈过恋爱。

任远心思急转，半晌 “啧” 了一声，换了副八卦兮兮的表情：“江与城上大学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我没记错的话，江与城比你高好几届吧？你那时候成年了吗？”

章南上学早，中间又跳过级，大一入学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就算从她大二开始谈恋爱，也就勉强刚刚成年吧。

“关你屁事，” 章南气场大开，面无表情地怼回去，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任远找她是想问什么，接着说，“Atomic的投资决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江与城最多不太待见我，但决不会利用工作之便挟私报复。”

“哟，听你这话，当年不会是你把人家甩了的吧？”

搭理这种无聊的人他只会蹬鼻子上脸。

该说的说完了，章南转身就往门口走。

任远还在身后不依不饶，“人家江总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妥妥的青年才俊。他那样的你都看不上，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章南恨不能把门摔在他脸上，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