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
服了内经阁每日送过来的药,宁远又辅以银针穴位疗法后,明瑾在中毒第三日醒过一次,之后便是在短暂清醒和持续昏睡间不断交替,低热却怎样都不退,宁远和京渊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她的状况有些不太好。”丁香在屏风后听到宁远对尹筱说这句,手上的动作一顿,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心中很是难过。
床边的矮几上放了一盆水,她正用帕子湿了水,又拧干,轻柔地给明瑾擦拭手心。
明瑾一直发热,出了不少汗,沾在身上黏嗒嗒的,姑娘家肯定是不喜欢这种不爽利的感觉的。丁香便擦边懊恼,她自责又害怕,若是自己发现早些,或者不会如此。
尹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丁香拉高了明瑾的袖子,边给她擦胳膊边掉眼泪,才擦完那些断线珠子又落在明瑾的手臂上,那藕臂被她擦得轻微发红。
“下去吧。”尹筱轻轻开口,丁香和紫菀也是自小便在他这般般殿的,能待在他身边这么久,除了忠心耿耿外,心性大多单纯良善。
“不怪你,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若是她过不了这关,也是她命该如此。”他淡淡开口。
“谢殿下。”丁香用手拭泪,福了福身退下了。
人各有命。虽然他口出此言,心中却不是如此想,若是她命该如此,那为何上天又安排自己在北地救她一次呢。
他坐在床边的鼓凳上,伸手将丁香慌神忘记拉下来的袖子拉下来,又将她的手塞回锦被下。
手却忽然被拉住了,抓得紧紧的。
尹筱惊讶地去看那张脸,一张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睛却是没有睁开的。
不知梦到了什么,喃喃呓了几句,“.……别走……救我”。
她委委屈屈不知喊着谁的名字,抓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些,有两行泪从她脸颊边滑落,坠入枕中,不一会便将枕上那朵粉色牡丹湮得深色了些,开得比旁的牡丹更为艳丽。
她的呓语开口含糊,尹筱听不清她喊的那个名字。只觉那些无声落又无声消失的珠子,似有把琵琶横在他心中乱弹,玉盘中的大珠小珠落了一地。
仿佛回到了母后大渐弥留的那段时日,那时她已经病了很久,整个人形销骨立。也是说着他听不清的梦呓,几乎没离开过床,偶尔醒转,看到他和父君在身边,还是会强撑着精神笑一笑。
尹筱思及此,心内忽然闪过几分惊惶。
他没有抽开手,也没有去叫醒她,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
过了一会,明瑾的手自己松开了。
尹筱才从腰上系的锦囊中掏出一枚圆形的玉环,放到了她手心里。
平安玉。
他很少对人有怜惜之心,在夏州在北地对那些百姓,他是觉着生在天家,庄国的百姓本就是自己的责任。
但她似乎有点不同。她并非庄国子民,她一开始,便不在他的责任范围之内。但是他竟然有一点点,惋惜又害怕,怕她真的会消逝。
这之后,尹筱日日去那侯府,开始着手调查年小侯爷渎职之事,忙得昏天暗地,再没有踏进心筑半步。
只有十月执着,日日将情况汇报给他,每日基本都是相同的“姑娘还没有醒,宁先生说……”
每回十月窥他神色,总觉似有波动又无波动,似风吹柳枝枝拂水,乍看微漾似有还无。辨不清尹筱究竟对这位女子算不算上心,他也不敢多说旁的,只一一交代,巨细无遗。
明瑾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上轻了很多,不似早两日,总觉得身上很重,压得她在那个噩梦里,拼命睁开眼睛都睁不开。
睡得太久,她坐起来靠着床檐看窗外那株玉兰。也没唤人。
早上的玉兰清幽,不似夜半的浓郁,清新许多。
丁香剪了些花枝进来,插在她房中各处的花瓶里。
虽这几日姑娘没醒,但殿中主理花园的年嬷嬷每日都送来些新鲜的花枝,年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驾崩之后便入了般般殿,伺候这些花花草草。
殿下头一回有个心仪的女子,老树发芽,底下一群人都是看着的,喜悦也是真的。丁香多少能体会这位嬷嬷的心情。
她摆弄着窗前瓶中的花枝,一回头倏然看到明瑾坐在床前,又惊又喜,慌忙放下手里的其他花枝和剪子,走到床前,“姑娘,你醒了呀,怎么不唤我们进来伺候?”
先前屋中静悄悄的,她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床又隔着一道屏风,是以没注意到。
又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唤宁先生。”
明瑾被她连串激动的问题问得答不过来,那丫头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过这丫头一脸丰富的表情,惊喜交加,担忧又焦急,倒让她想起了春莺和秋雁,不知道她们二人又如何了,不知道容婉会不会放过她们。
想起自己的长梦,她不由地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宁远来得很快,一脸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