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邶恒将娇雀轻放至肩头，理了理它颈上那根金链，漫不经心转了话题：“贵派因何散了？”

都哲并没马上答，因为官道两侧刻着官家字样的桃木街灯越发密集，临近城池，官道上的来往行旅也陆续多起来。

他施力拉着缰绳令马车缓行，小心避过行人后耐心回应：“师父突然病故，师门上下没了依附，师母便下令解散了师门。”

意识到马车速度放缓，邶恒挪了挪身子，掀开窗帘看了眼位置所在。

都哲依旧自顾自地叨叨：“多数弟子拿了师父留下的银子便走了。我们几个后来离开的，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怎么？”

“说起来是桩痛心事。我们临下山那晚，竟在下山小径必过的一处丛林里发现了五师弟的…”都哲明显有些忌讳，迟疑着挤了挤眉，“尸身…皮肉分离…惨不忍睹。”

作为旁听者的邶恒自然没什么感受，无聊地擦抹戒托，猜测：“有人发现他杀了你师父？”

都哲摇头：“我们也如此猜测，还以为师母会寻出个蛛丝马迹。可谁知，师母不但只字未提，还将五师弟那样草草掩埋了。”

邶恒不屑一顾地嗤笑：“那便是发现了师门中的大秘密，被谁灭了口罢？”

闻言，都哲因此沉默下去，他眸色骤深，情绪随之变得沉重。

这会，暮色渐浓，夜的漆黑逐渐向天边蔓延。

马车四处人流越发密集，踩着路灯光影，偶尔能传来几声轻快小调。

见都哲终于闭口不再谈，邶恒看了眼路边标牌，确定前方即是驿站，便撂了手中热茶，准备撩袍下车。

“有人看到，小师妹曾半夜匆忙从那处山林离开…”都哲忽然开口，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洪亮，反而显得顿挫，“那道山径上，还有踩了血的脚印…”

邶恒正要向前倾身而起，因此停了动作。

许是觉得自己说错话，都哲立刻止了口。

他怕邶恒觉察出异常，才将刚刚挂在帘钩上的车帘取下，遮住他背影，故作正定道：“大公子，前方便是驿站，我都看见小师妹的马了。”

邶恒完全没听进他这句不疼不痒的话，只觉心中徒升恶寒，让他再次怀疑起姜馥迩的来历和背景。

能伪装成弱女子混入侯府，还能在父亲的强压下保持完璧之身，这种本事，可不是普通姑娘能有的，况且她也不过才及笄。

越是这般琢磨，邶恒就越发不安。

他更拿不准姜馥迩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孔下隐藏了什么秘密？更甚至，他都在怀疑，山外遇袭是否也是她安排的。

若真如此，她费尽心思留在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马车逐渐停稳，车外传来都哲和店小二客套打招呼的声音。

邶恒立即收起满目质疑，深吸了口气，掀开车帘走出车厢。

驿站外灯火通明，入目皆是比晚霞还要明艳的红绸花球，甚至几座金丝顶盖的宽体大轿停在路旁。

邶恒扫了眼挡住半条街的迎亲花队，忽听传来一阵甜美的声音：

“顶层睡房满了，我给大公子定了楼下的宽卧。”

未及踏进堂面，就看姜馥迩一身醒目的红绿，正从屋内快步走来。

那抹艳色怎么看都与周边柔和的赤红格格不入，以至于他不禁挖苦：“因你脚程太慢？没定到顶层睡房？”

就知道邶恒会对此不满，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妥协睡个普通的宽卧。

但姜馥迩只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一幕正好被刚给歇脚客倒了茶水的小二看见，他忙上前多嘴道：“姑娘人美心善，给那家新人娘子让了顶层睡房。”

即便如此，邶恒也绝不领情。

天色已晚，再主张去前面驿站歇脚也不太可能，于是，他只得将心中不满发泄在姜馥迩身上。

“既然心善，那你便去睡马棚，多腾出个房间供别人住。”

姜馥迩立刻跟上他：“大公子的宽卧也分里间和外间，我身上所剩不多，就没给自己再定睡房…”

正此时，邶恒刚好走进堂面，视线落在几个喝酒吃肉的壮汉身上。

他们个个不留发，手臂皆有刺青，开刃砍刀立在桌边不说，行为也十分鲁莽。

他下意识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人与山匪极像。

就在其中一人看向他时，姜馥迩忽贴在他耳边轻声调侃：“你看，这群山匪装扮眼熟，若识出你是侯府公子，难免搞个夜袭。我呢，勉为其难住你那间，也不至于出了意外再伤了旁人。”

说罢，姜馥迩啧啧笑起来，不怀好意似的。

“我给大公子寻的房间下面是牛棚，万一房塌了，也顶多死伤几头牲口，呵呵呵。”